“崔相和傅相可回來了?”宋撄甯狀似随意問道,“朕想去瞧瞧這座承恩寺,是何等模樣。”
“久居京畿,江南的寺廟嘛,朕好奇得很。”
階下的龔裕悄悄擦了下汗,猝不及防聽帝王問道:“龔刺史何時上任來的蘇州?”
“回陛下,已有近二十年了。”
“哦,原來如此,”宋撄甯微微一笑,看不出絲毫剛剛的怒氣,“看了龔愛卿對此地是相當熟悉了,過會為朕與傅相崔相引路可好?”
“是臣的榮幸。”龔裕面色蒼白,連連點頭。
喝了兩盞茶後,負責巡視街坊調查文書的兩人終于歸來,都稱此地安甯,一切并無差錯之處。
“并無差錯?”宋撄甯看向龔裕,“蘇州府事務繁雜,龔刺史能治得井井有條,當賞。”
“走吧。”她看向崔望熙與傅善平,“龔刺史要帶朕去賞一賞江南風光承恩寺,兩位愛卿也來。”
二人與她十分默契,瞬間明白了此事水深,悄悄吩咐好侍衛跟随。
承恩寺建在吳堤之畔,碧柳随風飄拂,遙遙望去,寺院塔樓林立,莊嚴肅穆。
步入院中,崔望熙不經意間和宋撄甯相視一眼,微微點頭。
宋撄甯放下心來,應該已經調遣了工部的人了。
穿過一條長廊,主殿相比其他殿閣而言要高得多,殿裡安放着一尊巨大的佛像金身,眉眼溫和地俯視來者。
“龔刺史,”宋撄甯頗有興緻地繞着佛像一圈,“這個承恩寺興修,應是花了不少銀兩吧?”
“回、回陛下,百姓們不少都心向佛教,承恩寺更是......”龔裕眼皮閃得飛快,暗中觀察帝王神色。
“多少兩?”
“約是......”龔裕低下頭:“約是二十萬兩左右。”
“是二十八萬五千七百七十兩。”崔望熙高聲道。
“真不少啊......”宋撄甯感歎一句。
“承恩寺是神聖之地,所以建造的材料也是精挑細選,陛下看這屋梁,用的是上好的——”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崔望熙看着人群後方的邱齊安,揮手示意他上前:“邱侍郎見多識廣,精通各類材料,讓他看看如何?”
龔裕顫聲解釋:“陛下,此乃佛門重地,豈能随意擾亂佛祖,陛下三思啊!”
但無人聽他話語,工部很快搬來梯子和幾樣工具,邱齊安親自上前,在殿中幾處細細研究,忽然臉色一變,快步走到殿外。
“陛下!此間佛寺所用的木料多是極其老舊的材料,在外表刷漆熏香,僞造成了僅次于皇宮規格的楠木,若是香火旺盛,人流衆多之時,可能發生坍塌。”
宋撄甯微微颔首:“繼續去查别處。”
其實這等事根本無需她親自在場的,工部和傅善平自能處理好,但事關史書裡沒有着落結果的一項大案,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龔裕已經軟了身子癱坐在地,但仍咬着牙,略有些倔強。
崔望熙适時問道:“據我所知,承恩寺修建耗銀二十八萬五千七百七十兩,楠木是假的,龔刺史。”他俯下身,溫和地詢問:“銀子花到哪去了?”
“與那個墜亡的趙言有何關系?”
“臣......臣有所疏漏,但臣一片赤誠丹心,絕對未曾私吞朝廷的銀兩啊!賬簿就在府上,陛下和崔相可遣人去檢查!”
這樣笃定......他似乎勝券在握,朝廷一定查不出賬簿的問題。
宋撄甯一揮手:“傅相帶着戶部去看看。”
她漫不經心地寺院内走着,仰起頭望向不遠處的那座佛塔,心中滑過一絲異樣。
按宗茗遞來的口供,當時那個趙言便是在此處墜亡的。
很高,若是身處頂層一時不慎,那墜亡的說法算是無誤。
“聖人,馬上正午了,暑氣重,臣命人封了此處,并将涉事人等關押,您先回去歇息可好?”崔望熙低聲道。
宋撄甯亦是感覺周身悶熱,額間一層薄汗,叮囑了崔望熙一句“注意傷口,早些回去”便起駕離開。
帝王走後,刑部立刻将蘇州府的一幹人等控制,崔望熙看着瑟瑟發抖的江南政事堂左丞:“你來了這些天,都沒發現嗎?”
“臣失察,中書令恕罪。”他滿臉愧疚,“蘇州府一向治下有方,百姓也安居樂業,臣便未往此處想。”
“罷了,你等會和宗茗再去當時那一批工人家中細細調查,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迹。”
......
次日,傅善平和戶部之人帶着建造承恩寺的賬簿前來。
“可是如那龔裕所說,賬簿沒問題?”宋撄甯快速掃了一眼,心中有了推斷。
“是。”傅善平擰眉,“這冊賬簿,稱得上‘完美’二字。修建承恩寺的每一筆開支都記錄其上,且都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