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善平皺着眉反駁:“崔中書有傷在身還逞強随行,傷着自己事小,耽誤了陛下、影響了巡幸事大,實在不該如此沖動!”
“聖人......”
“陛下......”
“好了好了。”宋撄甯擡手制止,她就知道這兩人聚在一起沒有消停的時候。
起初她看傅善平遭不得暑氣,想到自己的這位傅侍中委實是多災多難,好不容易才解了毒,讓他上車來緩緩也好,誰知車簾一掀,鑽進來一個崔望熙。
偏生他精神飽滿,絲毫不像個病人,讓宋撄甯也無法開口将他勸回。
怕不是昨日聽見她點了傅善平陪駕時,便已經打好了先斬後奏,直接前來的主意。
罷了,既然有力氣折騰,讓他跟着吧。
謝華瑤早早得了消息,帶領着州府的官員在大門處迎駕,恭恭敬敬地請宋撄甯入内。
她對于帝王在自己的地界遇險十分愧疚,看見崔望熙行動如常,才稍稍放心了些。
戶部例行去檢查賦稅,傅善平帶人探視一方百姓,大廳裡隻餘宋撄甯和崔望熙二人。
宋撄甯随意翻了幾冊府上的文書,快速掃視幾眼,感覺沒什麼問題,心中大概有了判斷。
謝華瑤雖是名門謝氏出身,但為官卻是自八品做起,一路升遷至今,很能體察民間疾苦,細緻入微。
“朕聽聞你從前因朝中動蕩,被安排往涼州任職過?”
謝華瑤滿臉謹慎:“是,臣在太和五年被貶昌松縣令,四年後起複洛州司馬。”
“在河西那幾年,感覺如何?”
崔望熙意識到她想問些什麼,凝神細聽。
“回禀陛下,在河西行省幾年,過得的确艱辛,那裡地處偏遠,民不服官,州府内官官相護,關系盤根錯雜,堅持幾年,終于收到了調令。”
“官官相護嚴重嗎?都有哪些黨派?”崔望熙不經意問道。
“主要還是以節度使為中心,但也有不少......”她小心地擡眼看向宋撄甯,聲音低了下去:“也有不少從前罪臣雲氏的附庸小族。”
雲氏、賀蘭錯、獨孤熾。
線索逐漸串聯起來。
“我來時看洛州生民和樂,謝大人治理有方啊。”崔望熙不再追問,随意誇贊一句。
謝華瑤的面色也放松不少:“崔中書謬贊,這是臣的本分。”
幾人閑談一會,戶部和傅善平完成了任務,帶着人回來面見宋撄甯,将情況一一禀報。
“看謝愛卿做得這樣好,朕也放心了,等會要往禹州去,今日便不在此留宿。”
離開河南府時,已近日暮,今日得到了關鍵的一項信息,宋撄甯心下很是滿意。
禹州未建行宮,但有一處皇家别苑,倒也算清幽舒适。
涼風習習,吹過牆邊青竹,如箫聲陣陣。
“今日勞累,傷口感覺如何?”
“隻是有些許疼痛罷了,不影響明日的。”崔望熙看着她的側影,心中一片柔軟。
“朕此行來去也快,你何必非要撐着跟來?好好養養不行嗎?朕可是連千秋殿都給了你。”宋撄甯對此極為不解,總感覺他在和傅善平較勁。
“嗯,我知道撄甯對我好......”崔望熙語調微揚,“我隻是想陪在聖人身側,傅侍中古闆無趣,撄甯這一路該多無聊啊。”
“朕瞧你就是見縫插針地诋毀傅相......”宋撄甯懶得出言責怪,“好了,朕要去看會書,崔相這位病患早些歇息吧。”
“我還不困,我去給撄甯念書吧?”
宋撄甯停下腳步,上下掃視他一眼:“朕若是讀些女郎愛看的話本玩意,崔相也替朕讀嗎?”
“當然,聖人想讀什麼都可。”
“唔,此時倒不扮什麼直谏忠臣,勸朕去好生讀讀經國要義了?崔望熙,從前在東宮時,朕可沒少在你的折子上瞧見‘皇太女’三個字呀。”
崔望熙蓦地眨眨眼,聲音似是委屈:“撄甯......”
撄甯竟和他翻舊賬了。
别苑的書房不大,宋撄甯從書架上随意抽了本《淮南鴻烈》交給崔望熙,自己懶懶靠在椅上。
燈影朦胧,一室悄然,隻餘崔望熙清潤溫和的讀書聲。
再擡眼時,案邊的帝王已撐着頭,沉沉睡去,幾縷碎發搭在頰邊。
崔望熙放下手裡的書卷,默默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