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符染在外低聲提醒,“已經很晚了,您明日還得見傅侍中和何侍郎。”
帝王微服遇險,需要逐一排查,是否有人跟蹤行刺,意圖不軌。
宋撄甯應下,對崔望熙道:“好好休息,這幾日的事有傅相替你暫代,安心養傷就好......子昭。”
榻上的人神情有一瞬茫然,遲疑幾息後,再擡眼,已是宋撄甯遠去的背影。
朦胧燈光,珠簾紗帳,她襦裙飄搖,鬓發如雲,今日未戴華貴的龍簪鳳钗,隻有他親自别上的海棠花。
崔望熙緩緩埋下頭,不敢驚醒這泡影般的驚喜。
子昭。
萬般情緒堆砌在一起,卻又倏然歸于沉寂。
......
“何侍郎已經待人在審雜耍的那對兄妹,聖人歇一晚,明早應該會有消息了。”
宮女替她摘下那朵海棠花,換上了一身柔軟輕便的衣裳,符染和杜年站在宋撄甯身側禀報着。
“嗯,你們兩個今晚開心嗎?”
杜年腼腆地笑了下:“開心,去看了傀儡戲,還吃了不少洛陽府的小吃,這裡的槐葉冷淘和京畿很不一樣,味道有些嗆鼻,但爽口解膩。”
“聖人有所不知,阿年可是連吃了兩碗,導緻後來的胡餅都吃不下了。”
銅鏡裡映着幾人的身影,年少而鮮活。
“開心就好,朕今日嘗了酥山和六味茶,酥山倒還好,六味茶實在是......一言難盡。”
“六味茶?這似乎不像是聖人會點的東西。”
“這都能看出來?”宋撄甯詫異地回過頭,“的确是崔相點的。”
符染忽而湊到她面前,眼中神采奕奕:“聖人......今日和崔相逛街,感覺如何?”
宋撄甯自然曉得她的這兩個女官在想什麼,戳着符染肩頭将她推遠了些,故作肅容:“大膽,敢打趣朕了!”
“臣是瞧崔中書英俊溫雅,恰好禮部催得急,聖人是帝王,不得不考慮這些的。”
符染替她點好安神香,将禦醫開的藥端來。
“唉,朕都知道的......”宋撄甯将藥飲盡,心中有些愁緒,“先處理完節度使再說吧。”
就連勳貴簪纓,都得勞心于家族的世代興盛,身在皇室,更是如此,江山社稷,豈能後繼無人,國本不固,不隻是朝臣,連民間亦會人心難穩。
可心頭大患不除,實在無力去處理婚事。
而今隻餘河東、黔中、河西三個行省最是難辦,特别是河西境内,潛藏着她的滅國仇人獨孤熾,調查許久,未有進展,實在有些棘手。
還有今夜的變故,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
地牢之内,一片昏暗潮濕,何毓坐在牆邊,眉頭緊鎖,将手裡的供詞翻來覆去看了無數次,長歎一口氣。
“這怕是......不好與陛下交差啊。”他将皺巴巴的紙扔在桌上,轉向另一邊:“你那裡呢?怎麼樣了?”
一旁的宗茗搖搖頭,她剛剛從江南行省調入京畿朝廷,接任刑部左侍郎一職,便遇上了帝王遇刺這樣的嚴峻案件,難免有些措手不及。
“平祥街上的人本就多,那對兄妹又已在那裡很長時間,無人會在意他們表演的台子如何的。”
刑部在現場的蛛絲馬迹裡找到了高台被刻意損壞的痕迹,隻是什麼人會去針對平平無奇、表演雜耍的兄妹呢?
多年刑訊查案的經驗告訴他,此事仍是和......陛下有關。
何毓起身,看着牢内瑟瑟發抖的兄妹倆,想到了家中天真可愛的弟弟妹妹,終究把語氣放溫和了些:“你們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的那些台子、道具,有沒有人接觸靠近過,這對案情很重要,若是想不到——謀害聖躬,這是弑君啊,可知該當何罪?”
宗茗在一旁接話:“抄家滅族,十惡難赦。”
她一身黑衣,神色冷冰冰的,很能震懾人。
少年哆嗦了一下,忙道:“我想!我想想——”
他和妹妹照常出來表演,誰料會遇到當今聖上微服觀看,更未想到,自己的台子竟被提前抽走了幾根木頭,導緻險些傷到陛下。
腦中一片空白,聽到那句“抄家滅族,十惡難赦”後,更是滿心驚慌,根本回憶不起什麼線索。
妹妹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我好像......的确見到人來過。”
何毓倏然上前:“是誰?長什麼模樣,可能畫出來?”
“沒、隻看到了個背影,但應該不是附近之人,因為我不認識他。”她站起來,踮着腳比劃,“大概這麼高。”
何毓面色微沉:“這是普通男子的身高,很難得到什麼信息。他穿着什麼衣服?”
“是......很簡單的灰褐色短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