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崔望熙出使山南道後,幾個州府的旱情很快便得到了控制,而馮遇恩也打得許長敬節節敗退,局勢大好。
捷報一封封傳入京畿,與此同時,不久前上皇遇刺之事,也總算有了眉目。
宋撄甯将宗沁送來的密信緩緩讀完,交給符染收好。
信中提及的刺客居然......也和雲氏有關。
且宗沁抓到此人時,他正在聯系自己的主上,一時不慎,暴露了行蹤。
雲氏中人,應當在她下旨那日便被全部控制,隻等候刑部複核完全部罪證處斬,且此次的謀大逆罪,刑部辦事非常快。
那這個刺客聯系的是誰?
“宗沁對付這種人應該經驗豐富才是,怎麼會問不出來?”宋撄甯難以理解,“刺客押送入京了嗎?關在哪?”
明日便是萬壽節,若雲氏還有餘黨在外,她不免要憂心變故。
“隐衛正在審問......聖人要去瞧嗎?”符染看着宮女們捧來的玄衣纁裳,十二紋章繁複精緻,這是宋撄甯登基時的冕服,一般隻在極其重大的場合使用。
“不必去,宗沁都問不出來的東西,隐衛的速度也沒那麼快。”宋撄甯細細思索着當時繳獲的密信,除了萬壽當天原本的臨風橋案件,還有一件令她留心,便是那位“天師”。
自此看見彈幕以來,她知曉了許多真相,不少在今人看來的鬼神之事,都是可以被操控的,後世對其也有詳細的解釋,例如引動天雷、鬼火自燃等等。
可這種被人為操控之事,最能擾亂人心,妖言惑衆。
而曆史上,她的萬壽節當天,亦發生了一件令朝野人心惶惶一事——
由鎮國公府雲氏送來的一面萬裡山河圖屏風上,無端顯現了幾行文字,類似于雲绛乃天命帝王,當一統江山,坐擁天下的話語,加之所謂“天師”的胡言亂語,引導輿論,一時間百姓議論紛紛。
獻給帝王的壽禮,為了安全起見,都需提前送入宮接受檢查。
而太極宮一處偏殿裡,正存放着一面屏風。
雲氏伏誅,壽禮卻依然被送來,刺客也仍能聯系他的主上。
面前的道路仿佛布滿重重迷霧,一張看不清的巨網緩緩張開,将她籠罩其中。
史書上沒有具體記載那文字是如何顯現的,但彈幕猜測大概是以牛乳為墨汁,提前寫好,表面看不出端倪,但若以明火烤之,便能使原本的文字化為棕黃色。
“若是用水洗去,重新書寫,可還會顯出文字?”宋撄甯詢問彈幕。
“可以可以。”
“陛下要寫什麼?”
宋撄甯看着案上的折子,從中抽出傅善平的奏本,“當然寫點......誇贊朕功德的話呀。”
傅善平這兩日身子好了許多,偶有腹痛惡心感,但較之從前已經算是基本恢複了,且禦醫也回禀過,長期積累的毒素需慢慢化解,食療效果最佳。
傅相大人對此感激不盡,剛能下床後,便即可取來新賜下的筆墨,洋洋灑灑寫了厚厚一本奏疏呈上,先是自陳罪過,随後感念聖恩浩蕩。
宋撄甯草草掃了幾眼,感慨能見到傅相這般辭藻華麗的句子實在是難得啊。
她輕輕敲了下書架上的花瓶,潛在暗處的隐衛悄無聲息地落在面前。
宋撄甯将奏折遞給他:“太極宮偏殿擺着朕明日的壽禮,其中一面屏風,你去将它仔細用水洗一遍,再從這裡面挑幾句誇朕的話,沾着牛乳抄上去。”
隐衛低頭接過:“......屬下的字有點醜。”
曆代隐衛都是學習武藝、刑訊等,用于替帝王辦事,很少接觸書文。
“無妨,醜點就醜點吧,更渾然天成。”
“......是。”
隐衛輕飄飄地離開了,宋撄甯撐着頭,看着皎皎月色,心中期待無比。
那面屏風會由誰出面獻給她?又要找個什麼借口,拿蠟燭去熏烤?
......
劍南道。
崔望熙卸下血迹斑斑的戰甲,回到自己的營帳,崔颢跟在他身後,将京畿的消息一一彙報。
“傅善平不是病得起不來床嗎?這就好了?有點問題,繼續查。”他撕開密信,一目十行。
“是。”崔颢應道,“此外,傅侍中病愈後立刻給陛下上書,感念陛下恩德。”
“谄媚。”崔望熙冷哼一聲,“明日都安排好了嗎?”
“已經準備完畢,不會出差錯的。”崔颢道,“是崔岐親自去。”
“陛下的生辰我卻不在京畿......實在可惜。”
但是禮物......他已經提前備好了。
也不知宋撄甯會不會喜歡。
若還是東宮裡天真純潔的小女郎,他尚且還有幾分把握能讨太女殿下歡心,可宋撄甯......已經是謀斷内外的君主了,愈發穩重聰慧,叫他看不透。
而她所坐的那把龍椅,所執的帝王八玺,都是自己想要的,都是崔家想要的。
崔望熙非愚鈍之人,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或許對那朵沉靜矜貴的紫薇花産生了不一樣的心思,她深深地滿足了自己對“美”的期待與想象,初見一瞥,便填補了十幾年崔氏壓抑教養下所空缺的鮮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