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小氣,隻讓這錢在藍映眼前閃現一下,馬上緊緊攥在了手裡:“替你換好錢了,下次不要再這樣了,我們這裡一般隻收現金。”
一般?有什麼例外?“為什麼不用剛剛的收款碼呢?”藍映問。
阿麼低頭準備消滅痕迹,手指正捏着鎖芯研究怎麼恢複原狀,漫不經心地回答:“裡面的人來這裡才用這個。”
藍映往邊上看了一眼,有兩扇門緊閉——
一扇通往建築内部的大門以及一扇内部房間的門。
思索間,手中的手機突然被往外抽,他下意識抓緊,眼神一凜,待見到企圖抽走他手機的是阿麼,眼中銳利收斂,換上假裝出來的疑惑:“幹什麼啊?”
阿麼沒有立即回話,似乎在想什麼,慢慢收回手:“合照啊……”他吐出幾個字,又打量起藍映,“話說,毛蛋,你反應很快啊,力氣也很大,肌肉發達,怎麼回事?”
鍛煉的痕迹無法掩蓋,運動服袖子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确實結實堅硬,甚至青筋凸起得明顯,膚質粗糙。
很難解釋一個愣頭愣腦的初中生怎麼會有這樣孔武有力的身體。
藍映不動聲色縮了縮手,嘀嘀咕咕:“誰讓你搶我手機的,這可是我的命根子,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給。”
“這很好。”
聽見他說這番話,阿麼看着他笑開了花,眼中帶着的灰如同映照綠意的湖面,那顔色混得好看,像藝術品,他又說,“很敏捷,很有力量,而且不愛學習,你很健康。”
就像在誇他是個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
這個評價标準也太過主觀了。
他是在裝傻嗎?但看起來好真心。
摸不着頭腦,藍映隻得将人設貫徹到底,撓撓頭,嘿嘿一笑。
他想:再多問就要引起懷疑了,必須等待時機。
—
手機響了一聲,入賬五十元的提示令男人停住腳步,罵道:“艹,沒鎖好嗎?這個點來網吧幹嘛?”
不遠處馬路上機車黨飛馳而過,引擎聲呼嘯,像是在男人耳邊打了一巴掌,又嚣張地帶着回聲離去。
這地段本就冷清,路口年久失修露出個大洞,因此直接被挂上“正在施工”的牌子,層層圍起,以至行人無法通過。除了橫穿馬路,能直接通往這棟建築的隻有男人現在所在的羊腸小道。
隻要從邊上的公園穿過,走過木闆橋,就能來到這條被人從草坪上踩出的小路。
這是必經之路,沿着它往前,來到寬闊的水泥地,再走幾步,就會像先前藍映一樣,進入到阿麼慣常從高處往下看所能涵蓋的視野中。
“不是和那群人說過不在的時候别往這裡打錢嗎?媽的,掙點外快真不容易,五十?搞什麼?這是哪個……”
手機又震起來,這次是來電顯示。
男人下意識露出谄媚的神色,接起電話:“欸,老大,我已經到外邊了,估計馬上就到了,好嘞好嘞,可沒讓那小子知道,這次咱們能幹筆大的……”
“哈哈,那弱智,哪知道那台電腦被我們後台監控着,密碼已經改好了吧?估計登不上去正納悶着呢。”
他笑得肆意,像是借這空檔把對阿麼的不滿全部抒發,笑時被煙熏黃的牙裸露,嘴臉更顯醜惡。
這時樹間有人影,男人對電話說了聲“來了”,挂斷電話。
他急不可待,匆匆往前走幾步,小道上落葉被踩出聲響,他迫切地迎上前,看見來人。
陽光透過樹蔭灑在那人頭上,發絲間的金色閃光,那男人立即注意到他,沖他露出笑來——
極其純良。
笑得很好看,毫無攻擊性,看着能被人騙得傾家蕩産。
也許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在陽光下更像發着聖光似的……
織意朝着目标走去。
即便眼中看見的線條比以前更加模糊,他步伐平穩,絲毫不像盲人。
“來上網嗎?”
男人熱情地招手。
織意的眼神不聚焦,在他面前停下:“你是?”
男人盯着他眼睛看:“哦,我是邊上網吧的老闆,這陣子沒什麼生意,就想着去外頭招攬些人來,這不,正好碰見你了,你這眼睛……”
“怎麼了?”
像是瞎子啊,但剛剛走路的樣子又不像……男人試探道:“散光有點嚴重?”
織意知道散光是什麼意思,于是睜大眼睛,故作驚訝:“老闆,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散光好嚴重,又有斜視,還會鬥雞眼。”
這些詞以前常有人同他說,織意靈活運用,語氣相當坦然,沒人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男人信了。
他嘿嘿笑道:“你看起來年紀不大啊,和家裡吵架了吧?”看着的确是個養尊處優的貨,之前本部那筆大單也是從這金疙瘩那兒拿下的,别說還真巧,這大冤種,銀行卡藏哪呢……
我看看……
他眼神定在織意身上唯一背着的腰包上,心道:在那腰包裡吧。
織意嘴角弧度不變:“你怎麼知道?”
“哈哈,猜的,怎麼樣?需要我帶路嗎?”
“當然了,謝謝你啊。”
對于男人來說,事情進展得過分順利,他内心有隐約的懷疑,卻是轉瞬即逝。阿麼和“金疙瘩”的聊天記錄他雖沒仔細研究,卻也能從大緻的檢查中對“金疙瘩”此人的性格解析一番——缺愛、内向、老實、幼稚……
好像和家裡人關系不好,隻有每天在網上姐姐這姐姐那的。上次是因為買遊戲皮膚上當,這不,沒兩個月,又上鈎了。
嘶……蠢貨配蠢貨,阿麼那死崽竟然也能騙得他團團轉……
生怕織意跑了,男人雖轉身帶路,卻離他很近,走在他側邊,這樣一來能看見他的身影。
當然,也如男人所料,織意不帶猶豫,跟了上去。
他穿着江雪側曾穿過的那套,從言若衣櫃裡借走的學生制服。淺藍色襯衫,綠色長褲,就像藍映那樣,換身裝扮,就打消了其他人大半的警惕心。
在出發前,詐騙犯抓捕小組成員曾進行投票選舉。在言若在場的情況下,衆人一緻表決由宋竹央來穿上這身制服,冒名頂替江雪側。
然後,在言若回到江雪側身邊,離開隊伍後,再默默選出真正的最佳人選——織意。
畢竟在他們之中,同時符合【好騙】、【年輕】、【男性】這幾個标簽的隻有織意。
誰會相信宋竹央是個和家裡鬧了别扭吵着要離家出走還帶了全部身家随便聽了誰的話就要去住網吧的傻蛋。
代入騙子的視角,想象宋竹央面無表情地站在面前嘤嘤嘤地說自己就是讨厭這個家了啦,艾盧姆和莫離塔無言,心中不約而同想:
還不如他們的織意殿下笑嘻嘻地說自己鬥雞眼有說服力。
現在,在野心勃勃要大賺一筆的男人看不見的地方,艾盧姆、莫離塔、小魚兒和宋竹央四人默默注視他們。
織意走得慢吞吞的,手還有些不适應地在空氣中偶爾抓一抓,他始終溫柔地望着領路的男人,不時沖他點頭微笑,仿佛隻是在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他看起來真是得心應手。”莫離塔啧啧感歎。
艾盧姆低頭看看閉眼假寐的小魚兒,壓低聲音:“接下來怎麼辦?”
“守着,我進去看看。”宋竹央的目光落在小魚兒頭上,他想了想,“把它給我。”像在要求得到某件物體。
艾盧姆求之不得,把懷裡的小魚兒端了出來。
宋竹央不會抱小孩,很随意地掐住他兩腋,惹得小魚兒幽幽睜眼,雖沒說話,眼神中卻透出詢問。
“你不是很會蠱惑人心嗎,記得,需要你的時候要燃燒自己,發光發熱啊……”宋竹央笑了笑,不帶真心,把他輕輕按在一邊肩頭。
小魚兒嗅着清香,小手攬住他脖子:“你說過,是為了琉璃。宋竹央,我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你隻需好好抱住我,再記得送我回家。”
“我答應你,但不保證。”
小魚兒仰頭,似在思索,然後念書般:“什麼鬼,還走不走了,叽叽歪歪說什麼呢。”把艾盧姆的心聲讀了出來。
“……呵呵。”艾盧姆知道捂嘴無用,勉強笑了幾聲。
莫離塔則是躍躍欲試,拍着胸脯保證:“主人,保證完成任務!”
隻是盯緊了織意,保護他的安全,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