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夏福利院。

狹小的院子裡栽了棵小樹，樹下擺着桌椅，桌上的蠟筆淩亂擺開，一旁有滑滑梯，塑料材質，看着份量輕又老舊，但仍有孩子繞着玩耍。

老院長還抓着徐子季的手不放。

“小季啊，真是多謝你，那孩子一個不留神就跑出去了，如果沒有你們還真不知該去哪裡找……”她白發蒼蒼，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鏡，沖徐子季笑得慈祥。

徐子季呵呵笑着，提醒她：“院長，我姓徐。”

老院長立即一愣，随即滿懷歉意道：“對的，對的，姓季的是以前也來做義工的一個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年紀大了，總是搞混……你叫徐，徐子季，對嗎？名字真像啊……”

義工馬甲還在身上沒脫下來，徐子季瞥了一眼一旁傻呵呵陪着小孩玩滑梯的連裕，使勁抽回手，敷衍道：“嗯嗯确實好像……院長，既然任務結束了，我們就先走了啊。”

真是受夠了。

本以為把那崽子送回來就遠走高飛了，誰想到這老太婆硬拉着他們到現在。

“哥哥！綠色！”有五官扁平的小女孩揪着連裕的頭發流口水，連裕搖搖頭，語氣像個白癡：“不對哦～這是藍色！”

他對自己染的一頭藍發洋洋得意。徐子季見他這副傻樣，本能脫口而出：“你這個蠢……”話未說完，其餘三人立即神色驚恐地望來，而那老院長眼神迷茫，像是對他要爆的粗口毫無防備，徐子季于是心内罵娘，把“蠢貨”“蠢蛋”“蠢才”一類詞全部咽了回去，“蠢……潔的小男孩……”

純潔小男孩立即迷惑看向他。

“好了，别玩了，我們該跟小朋友們說再見了。”徐子季一邊脫下馬甲，一邊咬牙切齒對連裕說道。

聽到這，院長趕忙叫住他們：“小季，等等，讓那孩子來道個謝。”她往屋子裡張望，見另一位負責照顧孩子的阿姨牽着孩子出來了，招呼他們，“李倩，快，帶咱們小魚兒來道個謝。”

那被叫小魚兒的男孩正是被徐子季連裕一行人從公園帶回來的孩子。

被李阿姨領着去洗了澡，把這些日子亂長的雜發修剪一番，這孩子霎時變得如同精緻的人偶。

他眼珠似乎泛着紅棕色，眼睛大而亮，眼皮褶皺如同新月，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使他眼神多了尋常孩童不曾有的郁氣。他的唇珠小而飽滿，唇色鮮紅，一眼看去像是女孩。

“小魚兒，跟哥哥們說謝謝。”

李阿姨将他往外輕輕一推。

小魚兒的眼神在徐子季等人身上一一走過，方才開口道：“謝謝哥哥。”他表現得乖巧聽話，讓人完全無法想象他曾從福利院出逃近六次。

要不是見識過這崽子的棘手程度，還真要被騙了。徐子季報複性捏紅他的臉：“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再跑，把你剁了喂狗。

小魚兒盯着他那張虛情假意笑着的臉，沒有說話。

徐子季嗤笑一聲：“好了，該走了。”說着不再管院長是否阻攔，自顧自往外走，似乎忍耐力到達極限，而連裕見他頭也不回離開，把那揪頭發的小孩往旁邊一抱，追了上去。

“小季！小季！我送送你……這段日子真是多虧你們，那孩子要找收養人真是很容易，就是太愛亂跑了，多虧你們，我也算能給上周來的那對夫婦一個交代……”

“小季，你們都是藍警官關照來的吧，回去之後也替我跟藍警官道個謝，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

老院長追着，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而那五人少有回應，隻是偶爾聽見徐子季回複她道：“我姓徐。”

不一會兒就不見他們人影了。

李阿姨牽着小魚兒往屋裡走，絮絮叨叨：“魚兒啊，你不想要爸爸媽媽嗎？要好好待着，爸爸媽媽才能接你回家呀，我們這裡的小朋友就你最幸運啦……”

“魚兒啊，剛把你接回來的時候，你水性可真好，真像條小魚一樣，但是現在可不能像魚一樣滑溜溜地就逃走啦，你要好好待着，知道嗎？”

她牽着他，到了一間靠近後門的小房間，小房間的窗戶被加了防盜網，可以透風透光，但無法讓人進出，他把小魚兒抱到床上，轉身離開。

那小房間的門被緩緩關上，李阿姨站在門口，柔聲道：“睡一覺吧，小魚兒。”随即将門緊閉。

從外頭傳來關鎖聲，“咔哒”，鐵鍊又碰撞作響，門被徹底鎖了起來。

小魚兒從床上爬下來，站到窗戶前。他踮起腳，将玻璃窗推開，雙手扒在窗沿上，透過防盜網往外看。

可以看見養老院的後門。

還可以聽見有人在說話。

“你把這個圈放到眼睛上能有什麼用？”

“艾盧姆，别急，讓我試試……這樣可以簡單看到信息呢。”

“哦，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石頭，堅固粗糙。”

“這個呢。”

“破爛抹布，棉質，擦桌子用。”

二人的談話聲越來越近，艾盧姆在莫黎塔頭上狠狠敲了一下，敲出一聲悶響，惡聲惡氣地喊：“這些我都知道！用你說嗎！好沒用的魔法！”

莫黎塔傷心地摸摸頭，默認她說的是事實，他有些不甘心，又用那複刻了嘴唇上魔法烙印的手圈去探索周邊事物。

手圈置于眼前，視野所見都被聚集在圈中，沒有生命的物品都被标注簡單的信息，莫黎塔一邊走着一邊左右擺動視野，圈中突然跳出一條與衆不同的信息來：

【防盜窗，可關住小孩。】

他停下腳步，将手挪開，同窗子另一邊的漂亮小孩對上視線。

“幹什麼？”艾盧姆見他發呆，湊了過來。

隻見那孩子盯着他們，将頭貼近窗子，仰着頭去靠近他們，脆生生道：“帶我走吧。”

讓人看了便心生憐惜。

莫黎塔勾住他伸出的小拇指，義憤填膺：“怎麼能把孩子關起來呢！”也許是共情想到初被遣送到養老院的那些日子，他滿臉同情，“艾盧姆，這是囚禁，老人和孩子都需要專屬的自由空間。”

“喏，這不是挺專屬的……”

“這不自由！”

艾盧姆被他吵得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她觀察那孩子，見他大眼睛一眨不眨，看人時的眼神不知為何像在說話，不像正常孩童，可她眯眼看着看着，突然又覺得……

又覺得怪迷人的。

艾盧姆甩甩腦袋，手在防盜窗上扒拉幾下，聽見那孩子又說：“好餓，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