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失蹤的十五歲男孩已于慶夏路一棟廢棄民房被找到,男孩的父母很快抵達現場……”
宋竹央躺在陽台上的竹椅上,膝蓋上趴着那隻豆沙面包花色的貓咪,他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屏幕上本放着的時事頻道立刻轉為了生活頻道。
“今天呢就來給大家細緻講一下怎樣做我們小時候經常吃的那種豆沙面包……”
他的另一隻手搭在貓背上,手指輕撫,自言自語:“誰要來?”
他膝蓋上的貓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跳到了地上,宋竹央收起手機站起來,似乎是在從陽台往遠處看:“男人,女人,和小孩。”
下一秒,客廳的方向傳來咚咚兩聲,他轉過身,一邊朝裡走着,一邊不知對誰道:“他是要有麻煩。”
穿過卧室,來到客廳,那一扇推拉設計的玻璃移門外,江雪側穿着那雙熟悉的灰色拖鞋,看上去有些忐忑。
江雪側是來告訴宋竹央,他的某些親戚要來家裡,需要他暫時避一避。
其實從樓梯口通往三樓中間隔着一扇鐵門,一旦從裡頭關上,隻有用鑰匙才能打開,按理說他們進不來,但是不知爺爺什麼時候把備用鑰匙給了出去,這兩人來勢洶洶的,看樣子是要把他的房子搜刮個遍了。
“宋先生,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江雪側看着他走來,手指搭上那扇玻璃門,突然不安起來,他下意識用手抵住門,“就這樣說吧,你不用出來。”
隔着玻璃說話好像是要比面對面輕松些。
江雪側看見宋竹央放下手來,松了一口氣,經過一個星期的相處,他發覺表姐的這名同事——他的長期租客比想象中要好說話很多,也許是懶得同他計較,但總之,江雪側能夠壯起膽子來對他提一些要求了。
“是這樣的,我姑姑一家人要來家裡……”他觀察宋竹央的表情,“他們不知道我把房間出租了,可能會和你起一點點争執。”他小心翼翼,又輕輕補充:“對,一點點……但是起争執總歸影響心情對不對?”
宋竹央嗯了聲:“我會離開。”
聽着怎麼像他趕他走呢,雖然也确實是,不過是暫時啦!暫時!江雪側莫名被他毫無猶豫的承諾帶起了愧疚,于是他又習慣性地在腦内思索起對宋竹央的補償來。
“謝謝你,宋先生,那個,為表謝意……”他靈機一動,加大了音量,“為表謝意我姐姐決定請你看電影!”
聽到這裡,宋竹央眼神中的疑惑轉瞬即逝,他推開玻璃移門,待江雪側後退幾步,問:“是嗎?”
“是是是,一會她會通知你的,我我我先去樓下收拾東西,那個你先去路口等我姐姐吧。”
江雪側不擅長撒謊,雖然劉海遮住了大部分視線,但他總覺得宋竹央能準确捕捉到他的眼神,他有些膽怯地扭過頭去,找了個借口跑走,手在寬大的口袋裡哆哆嗦嗦,摸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機摸出來,手心滑溜溜的,可能是出汗了,以至于差點沒拿穩手機。他生怕再出糗,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二樓房間裡。
在那令他安心的黑暗中,他點開同言若的聊天界面,手指頭動得飛快: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江湖救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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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央鎖上門,把鑰匙圈套在了食指上,經過二樓時,他看了一眼江雪側的房門,房門緊閉,裡頭隐約傳來江雪側打電話的聲音。
“女人,男人,孩子……”
他口中呢喃,腳踩在那不帶欄杆緊貼着牆壁的樓梯上,頭頂燈管壞了,忽閃忽閃,他眼前也忽明忽暗的,空間逼仄,他下至一樓,彎腰換鞋,銀框眼鏡反射出光來,晃了一下,那燈管立即安靜了下來。
環境陰暗,宋竹央輕車熟路,繞過牆皮剝離的白色牆壁,手中的鑰匙發出存在感極強的金屬碰撞聲。
他推開大門,外頭的光和空氣一齊湧了進來,他臉上一時金光燦燦,卻沒有閉眼。
“喵~”
貓蹲在門口等他。
宋竹央踏過門檻,關上門,他背對這棟房子,立于炎炎夏日當中,卻仿佛阻礙了一切侵擾,這房子竟隐隐恍若依靠着守護神,在他人類之軀的影子下安心乘涼。
“回來再作清理好了。”宋竹央低頭對那貓兒道,邁開步伐,向着約定好的路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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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側原先想換掉身上這身松松垮垮的家居服,但轉念一想,沒有必要為了不喜歡他的人下功夫。
硬氣一點!等人來了,馬上就趕他們走!
想是這麼想,他還是久違地拉開了房間的窗簾:“反正也是來說房子的事,每個月都要來,跟特務一樣。”江雪側嘟嘟囔囔,聽見樓下一陣喇叭聲。
喇叭聲拉得長長的,帶着幾分傲氣,像是什麼名貴的人來巡街了似的,要全街人都來迎接他們。
江雪側生怕驚擾到附近的老年人,慌忙跑到陽台上,果然看見姑姑家那輛價值不菲的轎車。姑姑從副駕駛探出頭來,正巧看見了江雪側。
喇叭聲停了下來,姑父姑母下車,未跟陽台上站着的江雪側打招呼,長驅直入,如同在自家一樣闖進了江雪側的房子。
江雪側扭頭,飛快穿過房間,朝樓梯口奔去,連腳下的拖鞋都跑掉了一隻。他輕喘着氣,站在樓梯口,聽見姑姑和姑父在脫鞋子,一邊脫着一邊埋怨樓道太黑,像鬼屋。
他想了想,把剩下一隻拖鞋踹飛到角落裡。
“黑燈瞎火的,可别摔着我了。”姑姑不滿道,一邊往上走一邊擡頭,看見了站在樓梯口的江雪側,她拉長了語調,“我的天哪,你看看他是什麼樣子。”
姑父于是也擡頭看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好笑:“像野人似的。”
江雪側揪住衣角,默不作聲,他承認自己有些窘迫,但他想隻怪他臉皮太薄,否則早就該習慣了。
姑姑和姑父來到二樓,越過江雪側。姑姑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立即回頭來拍拍肩膀——仿佛粘上什麼髒東西,她抽動鼻子,巡視一番,又拿手在空中揮了揮:“什麼味道?”
江雪側腳底闆冰涼,心裡祈禱他們早些離開,姑父卻發現他那隻甩到一邊的拖鞋,到他身邊,笑眯眯搭上他的肩膀,指着那隻拖鞋道:“怎麼隻有一隻?不會把拖鞋都留給姑姑姑父了吧?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