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來就打量我,根本沒有掩飾,還要給我改姓。總不會是大半夜特意跑來收我當義子吧?”
朱厚照熱衷于收養義子,活了三十一歲,收了一百多個義子,堪比傳說中的周文王。
周文王有一百個義子是誤傳,朱厚照這個可是真的。
他收義子可以說是廣開門戶,不管什麼出身,多大年紀,隻要是男的,全都會收,還給他們賜“朱”姓。
沈稚嫌棄地說:“就算你真的想收我做義子,也不要給我改姓。朱稚沒有沈稚好聽。”
朱厚照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是啊,這個姓起名字太難了,每次都要絞盡腦汁。”
沈稚:“其實别的姓起名也要絞盡腦汁,都不容易……腦汁好像很好喝的樣子。”
朱厚照:“腦汁……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喝比較好。”
“你喝過?”
“怎麼可能!朕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那個地步。”
朱厚照自以為聰明絕頂,一個人就能和朝堂那群老頭勢均力敵,沒想到竟然會被沈稚牽着話題走,不知不覺就拐到了别處。
他很清楚,這是因為沈稚對皇權沒有絲毫畏懼。
朱厚照身邊有很多看起來跟他親近的人,他以為那些人沒有把他當皇帝看,僅僅是跟他這個人相處,見識到沈稚以後,突然覺得不太對。
他沉默地看着沈稚。
換做其他人,這個時候會是什麼反應?
體貼地岔開話題,還是恭敬地蹲在他的腿邊,或者惶恐跪下道歉?
沈稚:“你們這不是常有拿經血來煉藥吃的,我還以為吃腦汁也很正常呢。”
朱厚照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駭然道:“誰會吃那種東西?”
當然是你堂弟。
沈稚很嚴謹地沒有說出尚未發生的事,“不知道,反正有。”
朱厚照嚴肅道:“太祖言,仙方丹術都是欺世之言,切不可信。這些都是編出來糊弄人的,不要随意嘗試。”
沈稚就是普通地發散了一下,就算拿刀逼他,都幹不出這種事,他爽快答應:“好。”
面對如此驚世之言,朱厚照的腦子空白許久,才想起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他已經不想問沈稚是怎麼猜到南王世子了,真要問起來,還不知道話題會扯到哪裡去。
朱厚照沒有看他,自言自語般地說:“朕有一個兄弟。”(注1)
“他不是三歲就死了嗎?”
朱厚照是明朝唯一一個作為嫡長子繼位的皇帝,他五個月大的時候就被冊封為皇太子,唯一的弟弟又早夭,根本沒有競争對手。
他長這麼大,都是被人捧着的,當皇帝以後還沒有人敢打斷他說話。
不過沈稚插嘴的時機剛好,朱厚照也不能責怪他,就是感覺省掉了好多話。
朱厚照:“他是假死。”
沈稚:“這麼說是他三歲的時候假死,被送到了平南王府,成了南王世子。小時候你們長得不像,世子年紀漸長,你倆越來越像,你就容不下他了。”(注2)
道理是這個道理,為什麼你說得這麼難聽?
“是。”朱厚照已然麻木。
這确實是個瘋子,而且是個非常聰明的瘋子,被他這樣頂撞,自己竟一點都不覺得生氣。
沈稚:“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假冒南王世子吧?”
朱厚照:“在見到你之前,朕确實是這麼想的。”
“現在呢?”
“你為人太過跳脫,不适合做這種事。”
沈稚剛進京,錦衣衛就将他的行蹤送到了鎮國府。
朱厚照命人把他查了個徹底,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那麼個人。
沈稚就像是憑空出現的,穿着绫羅綢緞,帶着滿身珠寶,卻沒有身份,沒有家人,突兀地出現在洛陽。
守城的士兵,還有街上的小販,沒有一個人見過他。
就算是朱厚照,都沒見過他身上佩戴的那些品質絕佳的寶石。
與沈稚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離譜的流言。
燕北的萬梅山莊化形成人了。
若隻有這個流言,朱厚照必然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有沈稚的異常在前,他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除了那些和萬梅山莊來往密切的人,沒有人相信這個流言。
相信它的人,全都說自己親眼看到的,而且給出的答案大同小異,互相佐證,沒有太多出入。
朱厚照已經不是剛登基的那個時候了。
他很清楚“天子”不能掌握一切,就算站在權力的頂峰,也有許多的無奈。
這些神異之人,或許會被當做祥瑞,但也會淩駕在皇權之上,左右天下局勢。
朱厚照不敢捅破那層紙。
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笑着說:“你不願做朕的義子,做朕的義弟怎樣?朕發誓,隻在登記造冊時用另外的名字,其他時候,你仍叫沈稚。”
沈稚:“那不就是冒充你的義弟?”
朱厚照:“也可以這麼說。”
沈稚:“我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