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兔慢慢擡起頭,黑葡萄式的大眼裡映着壁爐的烈烈火光,像随時要流淌而下的熔岩。在那龐大熱力烘烤下,空氣裡漸漸彌漫出牛奶的香,炙烤蜂蜜的甜,腌肉幹的熏香,最終都無法撼動熔岩的潰堤。
小前爪擡起,迅速抹過眼下濕透的毛毛。
然後抓起一塊烤肉,用力咬下。
今天她罵了酋長,她赢了!
這個世界沒人把她當人看,尊重她,她不稀罕。
她是人,她不是獸,她就讓他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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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
奧倫繼續頭日被迫中斷的彙報。
約翰尼部長接過自己的書記員佩恩遞上的棉帕,一邊擦着冷汗努力把之前的爆裂争吵畫面踢出腦子,一邊重新進入正題。
佩恩低頭做着筆記,但腦子裡總也揮不去某個小雌性稚氣悅耳、卻又極端尖銳嘲諷的聲音。
直到彙報結束,巨大的行宮中再被一盞盞鲸油高燭點亮。
約翰尼部長與書記員佩恩欠身行禮緻意,奧倫皇子今日以鮮見的耐心聽完了他所有的彙報,沒有敲扶手催促。
臨走時,約翰尼部長看了又看皇子殿下,最終抿緊唇轉身離開。
但佩恩在進行了一番面部扭曲到内心糾結後,促聲開口道,“殿下,請容在下冒昧,想要跟您确定一件事。”
即使奧倫投來的目光并沒有任何首肯的意思,佩恩已經下定決心脫口而出,“接下來三個月的凜冬之日,您要去北境冰湖長城戍邊,會帶上那隻小雌性嗎?”
北境冰湖苦寒,戍邊辛勞,尋常兵士都會在奴營裡找樂子,不能喝酒的情況下,雌性獸人是最好的排遣,奧倫要是帶上小雌性的理由十分充分,也合情合理。放在皇帝皇後那邊,也是能說得通的。
但……
“等凜冬戍邊結束之後,明年春季社交季開始時,您回帝都是否會舍不得,也帶上那隻野生小雌性?恕在下冒昧,殿下對其寵溺的态度已經超過了您一慣的氣度,這無疑會對您的名譽造成極大威脅,這将是陛下皇後和您的追随者們都不願意看到的糟糕……”
“佩恩,住口。”在奧倫神色已經陰沉到極點快要爆發時,約翰尼部長先行喝止,拽着人離開。
佩恩一邊被拖着,一邊不死心地高呼,“殿下,為了陛下對您的期許,您親手樹立的威信,您不能為了一隻連出身都沒有的野生小雌性,妄顧所有仰慕您期待您登上榮譽寶座的追随者啊!老師,我沒有說錯,我隻是不希望殿下沾染二殿下那種風流亂交的脾性,帝國需要的是更理智克制的領導者,而不是連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唔!”
砰,用力關上的大門隔絕了一切。
奧倫起身時,撐在深色紅橡木沙發背脊上的手,指節已經根根繃白。
他眉心緊擰着将視線從大門,徐徐轉向窗外,露台外正在點燈的高壁燭台,順着燭火映照出一個個寬大的露台,迅速延伸到主屋的位置,隐約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黑色毛團蹲在月牙形白玉扶欄上。
他眸色一動,所有思緒轟然退後,隻浮出一個念頭。
那小東西,又想逃?
他迅速提腳出了房間,沖向主屋。
當他時屋之後,打開了書桌前的落地窗,大露台邊擺着三盆花,已經開過了兩盆,還有一盆剛好盛放,淺淡又濃烈的花香讓人精神一振,又莫名柔和下來。
花盆邊放着那個金絲墊子兔窩,窩裡正爬着一隻麻灰毛團,它整個身子蜷成個球,幾乎看不到腦袋,似乎是藏在了前爪子裡。
一道幾乎無聲的沉息,在夜色裡逸散。
他站在窗邊,沉了口氣,沒有把兔子窩挪進屋子裡,退回了室中。
落地窗沒有關,寒風掀着紗簾往屋子裡灌。
屋裡璧爐依然燃得旺,其實大理石地磚上已經輔了毛毯,又有地暖供應,整個屋子很溫暖。小東西偏要睡在露台,就随她去好了。
他略微有些沉重的身子陷進柔軟的大床中,擡臂掩額。
不管是前線還是帝都,的确都不适合這個野性十足的小家夥。
他從沒打算過,要帶她去這兩個地方。他對她的設想,從來沒有超過眼下三個小時,他不需要任何外人來提醒他奧倫。菲爾茨。歐西普斯明天、下個月、甚至未來應該做什麼決定。
那個小書記員的話,讓人很不悅。
沒有人能左右他,他的名譽和權勢可不是區區一個雌性就能撼動的,下級官僚總是太自以為是,目光短小,淺薄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