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深林,陰濕漫延。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葉片上,細密的響聲仿佛織成一片“奪奪奪”的槍擊,洶湧地敲擊着琪瑤過于敏感的鼓膜。
她發足狂奔在一片被腐葉、斷枝覆蓋,散發着濃重泥腥味兒的濕地上,路面崎岖不平,腥臭的黑水不時從落腳的葉下、石縫中迸出,濺在臉上,甚至沖進她的鼻息、口腔裡。
她顧不得這許多,身後緊迫的追擊聲比雨點更密集,枝條葉片被巨力分開時發出清脆斷響,越來越靠近,如附骨之蛆,如帖耳魔息。
“嗷嗚——”
一道尖哨率先追上來,她腦海裡閃現惡獸冷屑陰狠的狹臉上一雙灰白豎瞳閃着綠光,對她說:小家夥兒,逃啊!我就喜歡你在我身下拼命掙紮的樣子。啧啧,你這麼能跑,肯定比你的姐妹們吃起來,更美味!呵呵呵~~~
不不不,她不想變成灰狼嘴裡的美味大餐,她不想死。
她一頭撞過垂下的巨大葉片,冰冷的雨水滲着泥水打濕她的皮毛,被風一刮寒意透進骨子裡。雨點抹花了她的視線,她用力眨眼卻流出更多的水。她用力抽了抽小鼻子,吸進的都是令她作嘔的腐腥味兒。
她已經跑了不知多久,這是她變成一隻兔子後跑過最遠的距離。渾身冰冷酸痛,體力透支,糟糕的是她已經一整天沒吃任何東西。
“嗷嗚——”
可怕的哨叫更近了,她吓得腳下一滑,從滿是青笞的石堆上摔了下去。天旋地力間,她用力将自己團成球,颠簸得五髒六髒都要移位,不敢停,一落地撒開四肢,繼續狂奔。
逃,逃出去,逃出這片危險的森林。
兔姐姐說,森林外有灰狼害怕的兩腳獸,兩腳獸喜歡獵狼,不抓她們這種小兔子。
隻要逃出去,她就安全了。
嗚嗚嗚,可是她還是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砰——”
慌亂恐懼中,她不小心撞到了一堵黑色巨物上,倒翻回一個跟頭,緊張後退,看清是一截橫倒的大樹。她沖上前,後腳用力一蹬,竟然跳上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蹦這麼高,像之前的兔姐姐們鼓勵的那樣,終于跳出了比她高兩倍的高度。
天光,一下亮了好多。
透過葉隙,能看到不遠處空曠的草坪,草坪後隐約的屋舍輪廓,有……燈光?!
那一點明光在她心裡爆炸,炸出了久違的熟悉感,蓬勃的希望!
她要去那裡,那裡或許有她想要的——答案!
咔嚓一聲響,驚回她的注意力,眼前的清明刹時被身後襲來的恐怖威壓奪走。
她轉過頭,看到距離自己不過一頭狼身的腐葉枯枝上,森立着一隻灰狼,跟小小的她相比,它高大強壯,她隻有它一條後腿把子大。
灰狼長長的尖喙裂呲出一口森白獠牙,牙上還挂着不明血肉,它粗喘的氣息化出霧,濃重的腥臭味随着林間濕冷的風撲來。它并不着急行動的樣子,昂了昂頭,灰綠的眼睛裡透出譏诮的、好整以暇的戲谑惡劣,開口道,“逃啊!怎麼不逃了?小家夥,想通了麼?做我的腹中美味,還是做我可愛的小、新、娘?”
變态!
琪瑤迅速跳下大樹樁子,一頭鑽進了剛剛看到的灌木叢,左突右進奔向前方。
近了,近了,就快到了。
冷雨更急糊花了眼,高高的枝條抽在敏感的鼻子上發疼,腳底肉墊被磨得火辣辣,她拉直了身子瘋狂往外沖去。
她沖出了濃密的灌叢,地面變得平坦。
燈光更清晰了,灰藍的天際下的屋舍輪廓,好大好大,熟悉的安全感,就是那裡。
嘩啦一聲,枝葉被巨力分開的瞬間,頭頂的明光一下被巨大黑影吞噬,硬生生地将她拽回了那濕冷、恐懼、野蠻的世界。
“叽!”
她發出一聲連自己都不熟悉的恐懼尖叫,堪堪從灰狼的大爪子下側身避開,往前竄出。
“回來!不能再出去了。”灰狼失去了耐性,張口朝逃竄的小兔子咬去,“蠢貨,你想死嗎!”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驚恐地躲開灰狼獠牙。
還記得一天前,她蹲在樹洞上觀察環境,看到跟自己一窩的兔姐姐剛竄下地,就一頭撞進了灰狼的嘴裡,它一口咬斷兔姐姐的脖子滿口挂着血沫子,擡頭時看到蹲在樹洞口的她,像是故意梗直脖子,把垂死掙紮踢腿的兔子吞下腹,伸出腥紅的長舌頭舔過血腥的獠牙,朝她“啧”了一聲。
嗷叫,“小可愛,快下來,哥哥帶你玩個有趣的遊戲啊!”
死變态!
整個胸腔都被寒冷的空氣刺痛着,絕望漫延全身,琪瑤感覺背上一沉,她一個機靈兒翻過身,揚起前爪,四根尖甲從爪肉墊裡彈出,猛地撓上湊上來的狼喙,一擊即中,灰狼眼睛被劃到,縮了一下,她再次逃脫,沖到了空曠的地區。
“站住!”
灰狼低咆,又急又怒,它一下加快了速度,跟之前在林子裡逗弄恐吓小家夥不同,宛如一支利箭,直直從密林中沖出,灰色的身影在黃昏雨幕中也極具隐藏性,但是看在某些巨獸眼中,又是另一回事兒。
前面的小小兔渾然不知自己撞進了一個更大的獵場,她跑出了黑暗森林,朝像征着文明曙光的世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