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活計又髒又累又沒有油水,更沒有出路,一向是讓被沒入掖廷的罪奴做此苦役。
月梅可是民間良籍女啊,她這樣的身份入宮做宮女,一般隻用幹些針織灑掃、謄抄文書的輕松活,哪裡用去受那罪?
衆人目光又忍不住看向庭院中跪着的月梅,她一張小臉上如喪考妣,眼淚挂在睫間,被燈火映照出幾分蒼涼。
她緊咬下唇,腥甜血絲順着齒縫寸寸割進喉嚨,叫她的不甘幾乎要從胸腔溢出。
這一切都怪這個武璇,她就是個害人精!
馬上要入冬了,宮中木炭用量大,搬炭人得從早搬到晚,不得空閑。
一個冬天過去,她這一雙手一定……月梅似乎能看見自己白皙的手上多了好多暗紫色的瘡疤,正往外寸寸淌出膿水。
月梅深吸一口氣,毒蛇一樣的目光從雙眼迸發,緊緊咬在武璇的臉上。
賤人,等我有了出頭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武璇注意到月梅怨毒的眼神,朝她微微挑眉,瞪了回去,絲毫不懼月梅眼神中的惡意。
這人明知道發配她搬炭的人是掖廷丞,卻不敢恨掖廷丞,隻敢恨相對更弱的自己。
不過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東西,自己怕什麼?
隻要自己永遠比她強,永遠壓她一頭,她就翻不了天。
武璇深知自己又不是黃金,人人都會喜歡,被無關緊要的人讨厭又不會掉塊肉。
前世她就有了被讨厭的勇氣,此刻更是心不慌意不亂,高高興興去了自己獨享的單人間,一夜好夢。
第二日天邊剛泛魚肚白時,武璇便整理好衣裙,又由内監引去尚儀局。
彼時尚儀局内還隻點了幾盞燈火,門口的小黃門正打着呵欠。
其中一個機靈的遠遠瞥見一盞宮燈幽幽飄來,趕忙一拍身旁另一人的腦袋,整理好衣衫後喜滋滋迎上來。
二人堆起笑臉寒暄一番,聽到掖廷内監說起新來了位掌贊時,下意識便擡頭去尋,卻隻見得墨色未褪的天空。
“掌贊大人在這兒呢。”内監指了指身量尚小的武璇。
二人俱是一怔,萬不曾想到能身居八品掌贊之位的,居然是個這麼小的小女娃。
這麼小的女娃,能當好掌贊嗎?
這個問題,劉司贊也在思考。
眼前的小女娃身高隻到她腰間,乍一看還以為是誰家孩子偷穿大人的官服。
劉司贊正懷疑着,武璇趕忙解下腰間碧瑩瑩的魚袋,從中拿出那枚銅質魚符奉上。
小小的魚符被劉司贊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小女娃,居然能勝任八品女官的位置。
可那魚符确實不作假,上錾‘尚儀局正八品武璇’八個大字。
劉司贊歎了口氣,放下魚符,頗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武掌贊年輕有為啊。”
武璇不敢托大,順着劉司贊的話冠冕堂皇吹起彩虹屁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諸如‘司贊才是身懷大才’‘臣資曆淺,還得勞煩司贊教導’雲雲。
反正她年紀小,說什麼都像是小孩子赤誠的真心話,不一會兒就叫劉司贊笑得合不攏嘴。
“你這丫頭真是鬼機靈,我哪裡舍得讓你幹累活,這樣,今日你便和其他幾位女史商議,如何安排長公主殿下的宴席。”
武璇恭謙問道:“敢問是哪位長公主殿下?”
“是千金公主殿下。”
武璇興奮不已,手指尖忍不住顫抖,嘴角笑得壓不下來。
真是老天奶眷顧,瞌睡到了就送枕頭啊,她正愁找不到千金公主的門路呢!
劉司贊看這個嘴甜的小姑娘突然怔住,還以為她怕了,趕忙拍拍她的手,低聲安慰。
“你别怕,公主雖然脾氣不好,但咱們提前半年摸清了她的喜好。”
“這回你按部就班去辦,哄公主開心了,少不了你的賞賜。”
劉司贊說着說着,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收起笑臉,正色囑咐道。
“話是這麼說,但要是有什麼變數,你切莫逞一時之快,有什麼不懂的,随時差人來尚儀局問,不要自作主張,惹怒貴人。”
武璇心道,她又不是蠢蛋,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怎麼會主動得罪人呢。
除非那個人是個敏感肌,不管幹什麼都會碰到其雷點,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怎麼會這麼巧就讓她碰見了?
武璇笑容滿面,自信滿滿走出尚儀局的大門。
而後笑容轉移到了别人臉上。
如果可以,武璇一定會猛抽自己嘴巴子。
死嘴啊,叫你亂說,現在烏鴉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