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靜沉微微蹙眉,不知該不該接這通電話,猶豫了半分鐘,對方主動取消了。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像一隻把腦袋埋進黃沙裡的鴕鳥,以為隻要自己沒有見證,壞事就不曾發生。
誰知道,下一刻面前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來電人還是喬靈。
罷了罷了,她按下接聽鍵,把手機送到耳邊。
對方沒有等她開口,也沒有客套的招呼,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小加補習班這周結課,他想去你那裡玩幾天,你有沒有空照顧他?”
好不客氣的口吻。
嚴靜沉忍住心裡的不爽快,平心靜氣地回道:“他現在不在,你晚點再打過來吧。”
喬靈立即反應過來為何第一通電話沒人接,現在知道自己對話的人不是沈行遠,态度便180度大轉彎,變得友善又禮貌:“請問你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幾分鐘。”
“好,謝謝你。你是他的同事嗎?”
“不是。”嚴靜沉語調緩慢而平穩,像在隔空宣示主權,“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姓嚴。”
“你姓嚴,你是白教授的女兒?”
“嗯。”
喬靈突兀地笑了笑,驚訝又不解,“嚴大小姐,你竟然會喜歡他?”
這話裡帶着毫不掩飾的對這段關系的輕視,嚴靜沉下意識想要反駁,她又說道:“不過也對,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誰喜歡他都不奇怪……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啊?他突然不飛了不會是因為你吧?”
嚴靜沉:“……”
可惡,說好的要鎮定呢,不過才講幾句話,她的思緒就被她攪成一團亂麻。
沈行遠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眉頭緊皺、一臉不爽的嚴大小姐,他走過去輕輕抱住她,柔聲道歉:“等久了吧,沒生氣吧我的大小姐?”
嚴靜沉擡頭惡狠狠地瞪他,可惜身高不夠,隻瞪到下巴,她遞上手機,冷冷道:“你的電話。”
沈行遠接過手機,看見是喬靈,放開她認真去聽電話。
嚴靜沉一屁股坐在會客沙發上,陰沉沉地看着他講電話,她保證,隻要他說出任何不合适的話,她絕對當場把他活剝了。
但他并沒有,長達兩分鐘的時間裡,他隻說了兩句話——
“我問問小嚴的意見。”
“先挂了,拜拜。”
然後他就轉身在嚴靜沉身前蹲了下來,握住她的手問:“小加想來雲港住一段時間,你怎麼想?”
嚴靜沉沒好氣地問:“那是你的房子,問我幹嘛?”
他笑:“你是女主人,當然要問你。”
“我們沒有任何法律關系,你說我是女主人我就是女主人?我能把它賣了拿錢麼?”
沈行遠沉默了。
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她不會想結婚吧?
沈行遠被這個念頭狠狠驚了一下,不禁想起婚前應辦的各種事項,見家長、求婚、婚前體檢……這麼多事,他還一件都沒做呢!
嚴靜沉不知他的想法,隻以為自己無理取鬧讓他心生不滿,頓時委屈得不行,推開他起身往外走。
沈行遠這才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大小姐就是單純的生氣,這兩句話沒有深意,隻是怼他。她那樣敢愛敢恨的性格,要是想結婚,一定會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笑得眉眼彎彎地對他說:我們結婚吧!
他拿上手機和鑰匙追上她,擡手攬住她的肩,把她往回帶,“去食堂走這邊。”
嚴靜沉不肯轉身,“我想回去。”
“我給李姨放假了,你現在回去,又把人家叫過來,多麻煩。”
“我點外賣。”
“小嚴……”
“讓我冷靜一下行麼,我求你了!”她終于忍不住吼出聲,話音在寂靜的走廊裡回蕩,實在不太雅觀,她難堪地低下頭,泫然欲泣。
沈行遠隻能妥協:“好,我送你回去。”
驅車回到雲港,工人們還在院子裡勞作,嚴靜沉主動請他們喝飲料。
她端着一盤空杯子進屋,沈行遠就倚在鞋櫃上等她,她再一次扭頭無視了他的注視,徑直去廚房清洗杯子。
他跟過去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沉聲問:“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就因為那通電話?”
嚴靜沉充耳不聞,一心洗杯子。
“我跟她真的早就結束了,沒有想過複合也不可能複合,我已經盡量不去跟她聯系,但我跟她始終是小加的父母,我們不可能徹底斷絕來往,你明白嗎?”她不答,沈行遠忍不住炸毛,“我和她的這段婚姻,我的過去,你早就看在眼裡,如果你接受不了,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嚴靜沉深呼吸幾下,坦誠道:“我也以為我可以不介意,但是現在,我發現我做不到。”
她總是忍不住去想象他們從前相處的點滴。
她開始懷疑,為什麼在發生那樣惡劣的事情以後,他仍然對喬靈保有關懷和善意,而作為過錯方的喬靈,卻對他頤指氣使。
在她不曾見識這些細節以前,她以為他的溫柔隻針對自己,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他對喬靈同樣溫柔,甚至,比對她更加溫柔。
幻想和猜測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開啟,便會越演越烈,直至将人吞沒。
沈行遠隻覺得不可理喻,“所以你要拿這些無法改變的過去來跟我置氣嗎?”
“你根本不懂。”
“是,我不懂,我不像你那麼聰明,再複雜的心事一看就知,不然也不至于連自己的太太跟别人搞在一起那麼多年都不知道……”他倏地閉嘴,擡手捂住雙眼,為自己的口不擇言感到懊惱,“我從來都看不透你的心事,請你體諒體諒我,把話說清楚。”
“我會跟你說清楚的,但不是現在,”嚴靜沉轉身将洗淨的杯子倒放在瀝水架上,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挺晚了,你先回基地吧。”
“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工作,還去那裡做什麼?”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不走,我走。”
“好!我走!”
沈行遠失魂落魄地出了門,坐進車裡,淚水才奪眶而出。
嚴大小姐平時對他總是笑臉相迎,偶爾生氣,也不過是撇撇嘴,并不認真,這次認真起來,他才知道她有多麼鐵石心腸、軟硬不吃。
他那些哄她開心的小把戲,全部失效。
危機感快要将他淹沒。
幾分鐘後,他抹掉眼淚,決心振作起來,無論如何,他都要保全這段感情。
他給李阿姨打去電話,請她來雲港别墅給嚴靜沉做晚飯,然後啟動汽車回基地。
夜訓一結束,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家裡趕,房子裡空落落的明顯少了些什麼,他推開客卧房門,嚴靜沉的行李箱和随身物品都已不在——
嚴大小姐還是不告而别。
他給她打電話,被拒接;發消息,全部如石沉大海。
真正意義上的單方面冷戰,這才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