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遠回國這天,嚴靜沉過得不太順利,朝思暮想的人從天而降,也就令她驚喜了兩分鐘。
吓得沈行遠以為自己失寵。
嚴靜沉的上司兼師傅嶽至謙,今年四十有三,膝下一兒一女,哥哥九月升高三,妹妹還在讀小學,都是半步離不得父母的年紀,然而匈塞鐵路工程遭遇困境,人事調令于節後第一時間下發——嶽至謙被外派至塞爾維亞。
這一去,或許兩年不能歸家。
師娘幾欲發狂,跑到單位大鬧一場,倒盡苦水,又以離婚相要挾,還是未能勸得丈夫回心轉意。
嚴靜沉剝開包裹巧克力的錫紙,糖球放進嘴裡,錫紙折着玩,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自己在單位裡的見聞。
他們這一行,哪裡有業務,人就往哪跑,這裡的工程結束了,下一處立即開工,沒有喘氣歇息的空間,也顧不上家庭,人在國内還是國外,其實沒什麼區别,嚴靜沉早已看慣。
“他走了老婆孩子怎麼辦?難道沒有其他人能頂這個外派名額?”沈行遠問。
他也曾這樣在外奔波,為事業拼搏,辛苦但充實,成就感滿滿,現在隻覺得不可理喻。
“年輕的資曆不夠,老的請不動,而且,老嶽他自己願意去。”
“甯願放棄家庭也要去,圖什麼?”
“為了祖國的偉大事業。”
沈行遠轉過頭,對上嚴靜沉堅定的視線,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面前這個在他看來柔弱又有點戀愛腦的小姑娘,其實抱負高遠,胸懷天下。
或許有一天,她會追随先輩的腳步,成為行業裡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會響應國家号召,遠渡重洋,征戰四方。
“小嚴,你以後是不是也會面臨這樣的變動?”
“會啊,現在内陸城市一個一個的發展起來了,業務越來越多,我們總部都快被調空,我資曆淺,才逃過一劫。”
沈行遠聽完,急得摳方向盤,“你要是調走了,我怎麼辦,白老師怎麼辦?”
“隻要不是特别大的項目,一般幾個月做完就能調回來了呀。”
“幾個月?”
“嗯。”
“我快四十了,還能健康活幾年都不知道,動不動讓我等幾個月,是不是太殘忍了?”
“您這是舍不得我?”嚴靜沉竭力忍笑。
“廢話!”
“還沒到那一天呢沈叔叔,你别太焦慮了。”
“你年輕,你當然不焦慮,我跟你能一樣嗎?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我坐着說的。”嚴靜沉拍拍座椅,斜眼瞪他,“要是我真的外派去省外、國外,甚至非洲,兩年也不回來,你等不等我?”
假設就假設,變本加厲的假設是什麼意思?
沈行遠生了半晌悶氣,憋出一句狠話:“我不等,我跟你一起走。”
嚴靜沉忽然鼻子一酸,上半身越過扶手箱抱住他的手臂,由衷道:“謝謝您。”
沈行遠搖搖頭,心裡感到無奈又好笑。
他似乎一夕之間長出了戀愛腦?
此路迢迢,迎接他的還有九九八十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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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淮揚菜,飲酸甜梅酒。
約了幾次飯,沈行遠已将大小姐的喜好和忌諱記了個七七八八,點起餐來得心應手,服務員見了都忍不住暗自誇一句“體貼細心”。
從餐廳出來,一坐進車裡,嚴靜沉便拉着沈行遠的衣襟說:“不回單位,去你家。”
酒壯慫人膽,古人誠不我欺。
“雲港遠,明天你上班來不及。”沈行遠勸道。
“我不管啦……”
“好好好,我遵旨,行不行?”沈行遠把她按回座椅裡,拉出安全帶扣上。
男人的聲音輕柔悅耳,像羽毛,像雲朵,像幼時被長輩哄睡時聽過的搖籃曲,飄進耳朵裡,激起一陣酥癢,融在血液裡的酒精仿佛瞬間被點燃,燒得嚴靜沉渾身發燙。
好讨厭的男人,總是在不經意間行勾引之舉。
嚴靜沉伸手摟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頸窩,貪婪地感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嬌笑道:“沈哥哥,我好喜歡你的聲音呀~”
沈行遠頓時渾身都麻了,“别人醉酒發瘋,你死命撩我,讨厭。”
“我這是誇你,你不高興?”
“高興,心跳都加速了,你摸摸。”沈行遠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己左胸。
“真的诶……”嚴靜沉詫異道,“你對漂亮話的免疫力有點低呀,要是别的女人說好話哄你,你是不是就跟人家跑了?”
“胡說,我是那種人嗎?”
“我怎麼知道,人心隔肚皮!”
“我不是,小嚴。”沈行遠頓時皺眉,“我為你連工作都準備換掉,這份心意還不夠明白嗎?”
“我跟您開玩笑呢……”
“一點也不好笑。”沈行遠心裡苦。
“我錯了,我不該拿您的真心開玩笑,别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我是害怕,我不年輕了,沒資本再重來一遍,這些玩笑、假設,會讓我覺得不安。”
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他是如此狼狽。
嚴靜沉緊緊握住他的手,“哥,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你信我。”
“嗯,我信你。”
“我也信你。”
信你情真意切,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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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車輪碾過遠光燈照亮的石闆路,駛入停車棚,制動。
沈行遠伸手揉了揉靠在肩膀上的腦袋,“睡神,到了,起床。”
嚴靜沉費勁地撐開眼皮,按亮手機屏幕一看,十點一刻。
真遠啊這鬼地方。
扭頭去看外面的環境,卻感到驚豔。
夜幕籠罩中,看不清全景,隻有車前燈照亮的一塊空間清清楚楚——
寬闊的停車棚正對着花圃,圃裡種着紫鴨跖草、萬年青和滴水觀音,青翠蔥茏,建築則采用大面積的淺色釉面磚,兩相結合,遠觀像一幅巨大的植物貼畫。
下了車,才看見東邊的别墅大門,推開門走進去,裡面更是别有洞天——小小的園子種滿了植物,就連采光井裡都有一棵歪脖子樹探出頭來,園中鋪着雅緻的青石闆路,連接三級台階,通向主屋。
嚴靜沉拉着沈行遠的手,跟在他身後慢悠悠地走,問道:“這些都是您種的?”
“不是,原來的業主種的。”沈行遠之所以爽快地買下這套小别墅,正是因為鐘意這繁茂的花園,他搬過來以後幾乎沒怎麼改造院子,隻添了幾株月季,他指給嚴靜沉看,“這幾株月季是我種的,開淺紫色花,是我們國家推出的新品種。”
“您對花草是真愛。”
“你男朋友沒别的愛好,除了睡懶覺就是澆花。”
“清新脫俗,不愧是您!”嚴靜沉由衷稱贊,脾氣好,無惡習,勤儉持家,連愛好都這麼“健康”,這樣的男人,當得起萬裡挑一。
進了門,沈行遠讓嚴靜沉坐到鞋櫃對面的小沙發上,放下購物袋,打開燈,半跪下來替她換鞋。
嚴靜沉不想配合,心想,反正也要脫,何不直接把她抱起來?
沈行遠把她兩隻腳塞進拖鞋裡,一邊調侃自己像個男仆,同她交往沒幾天,照顧人的本事飛速提升。
最後沈行遠站起來,伸手拉她,她卻揪住他腰間的衣服,認真發問:“我可以親你了嗎?”
沈行遠:“……”
我任勞任怨服侍你,你卻一心觊觎我的身體?
嚴靜沉懶得等答複,直接踮起腳去吻他的唇,唇瓣相貼,時間仿佛有一瞬靜止,又或是她倏地大腦一片空白。
邁出了羞澀的第一步,嚴靜沉膽子就大了起來,開始蹭他的嘴唇。可沈行遠沒有回應,她的“強吻”不得不止步于“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她隻好放開他,掩飾道:“為什麼是我主動……”
下一刻沈行遠手臂箍住她的腰,稍用力将她帶向自己,身體緊貼,她被圈在溫熱的懷抱裡,視線範圍裡隻剩下他。沈行遠看了她好一會兒,嚴靜沉以為他會發表些類似于教育晚輩的言論,他卻低下頭迅速吻住了她。
嚴靜沉這才知道,男人和她一樣急切,他們情投意合,是相遇的魚和水。
他也很從容,慢慢地,耐心地,教會嚴靜沉親吻是多麼令人上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