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嚴靜沉回到了久違的東郊老宅。
外婆讓她守竈台,她困得哈欠連天,火苗點燃了她的衣襟,她奮力撲救,聲嘶力竭地哭喊,卻都無濟于事。
終于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大半張毯子被蹬落在地,窗簾大敞,室内熱得像個蒸籠,一束陽光從飄窗高處投射進來,打在裸露的腰間,曬紅一小片皮膚。
好想發脾氣,但是沒底氣。
尤其當昨夜發生的種種再次變得清晰,她恨不得跟姓沈的一起失憶。
嚴靜沉順了兩下亂糟糟的長發,綁成低馬尾,爬下床拉上窗簾,拿了瓶冰鎮蘇打水的擰開蓋子,怼空調出風口面前喝。
掀起窗簾一角往外看去,天際已泛起魚肚白,朝陽還未露頭,金光已經迫不及待地穿破雲層,看來又是個豔陽天。
天氣這麼好,又值假期,理應出門遊玩,但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自然也提不起消遣的興緻。
喝完水,瓶子往書桌上一扔,仰面往床上一躺,玩手機,等困意再次襲來,好睡回籠覺。
白岚因昨夜果然有給她留言,問為什麼這麼晚不回家。
嚴靜沉忽然對回家生出幾分抵觸之情。
白岚因不是那種傳統的望女成鳳的家長,她望的,隻有女兒活得自在開心,因此,學生時代不給她學業壓力,畢業後為她争取穩定的工作,不嫌棄她戀愛腦,不逼她放棄心中所愛……隻要她開心,白岚因無條件為她兜底。
白岚因越是寬容耐心,嚴靜沉越覺得自己不懂事、沒出息。
母親辛辛苦苦把她養大,護她衣食無憂,如今年過半百,沒受她反哺,還要為她的相思病日夜操心,多荒唐。
嚴靜沉為自己的夜不歸宿編了個謊,謊言很拙劣,白岚因信不信無所謂,能安撫她的憂心就好。
白岚因還沒醒,沒搭理嚴靜沉,嚴靜沉猶豫兩秒,切換聊天界面,給沈行遠發過去一句“昨晚麻煩您了”。
屏幕上方亮起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嚴靜沉驚了一下,沈行遠的消息已彈出:怎麼起這麼早?
嚴靜沉:熱醒了。您也起得很早,準備飛哪兒?
沈行遠:今天不飛。
他有别的安排,因此一大早起來,還把家裡聘請的保姆李阿姨也叫醒,開了視頻,向她請教冰箱裡食材應如何搭配,烹饪過程是否省時省力。
李阿姨倍感稀奇,畢竟她這位東家平時從不過問廚房這兩畝三分地的事,她做什麼他就吃什麼,是鹹是淡他都懶得說。
起初她還擔心自己工作不保,直到看着東家以“太麻煩”“她應該不喜歡吃”為由把自己精心采買的食材pass掉一大半,然後又對着手機露出迷之笑容,李阿姨終于明白過來,原來是這世上又多了一對小情侶!
李阿姨笑得合不攏嘴:“哪有送女孩子肉和菜的,送花送衣服送首飾多好啊!”
誰知被沈行遠一票否決。
他當然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物都捧到小姑娘面前,但她或許并不缺,也看不上,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決她平時的夥食問題。
李阿姨于是提議,她來做飯,然後由沈行遠帶給嚴靜沉。
沈行遠認為可行,遂問嚴靜沉:早飯想吃什麼?
嚴靜沉:啊?
嚴靜沉承認,昨晚确實因醉酒做出了一些傻裡傻氣的舉動,但除此之外,她并未強迫或引誘沈行遠,為何一覺醒來,情況不太對勁?
沈行遠:熱傻了?
嚴靜沉:想喝綠豆粥,要冰的!
好樸素的要求。
沈行遠心情舒暢,沖李阿姨揮揮手,“您别過來了,我給您發個紅包,好好過節去吧。”
而這廂,嚴靜沉狠狠皺眉。
這人什麼意思啊?
昨晚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他裝死,進了門卻對她動手動腳,甜言蜜語地哄她,現在還一副要給她送早餐的架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嚴靜沉想不明白,心裡憋着一股氣。
想了想,還是決定與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做什麼?
沈行遠:我去找你。
嚴靜沉:找我做什麼?
沈行遠:我們見面說,好不好?我九點左右到,你可以再睡一會,早飯我給你帶過去。
要命,她怎麼可能睡得着?!
雖然心裡堵得慌,但是想到他要來,嚴靜沉還是用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打扮自己不夠,還把房子也打掃了。
真是沒骨氣啊……
時針指向九點,熱水壺裡的水都快涼了,對方卻遲遲不來。
正糾結是否該打電話探探軍情,外面傳來敲門聲。
嚴靜沉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膝蓋在茶幾邊緣磕了一下,瘸着腿跑到門邊,站直了,隐藏好身體的不适才推開門,看見朝思暮想的人真真切切站在面前,懸着的心才落了地。
他竟真的找了過來,着裝是少見的正式,胡茬也剃得幹幹淨淨,短發利落而精神,對她露出淺笑的時候,頗有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伶牙俐齒的嚴大小姐頓時變成了結巴,“早、早上好……哥。”
“早上好,小嚴。”沈行遠沖她舉起手裡的購物袋,“我能進去嗎?”
“當然,請進。”嚴靜沉呆呆地後退兩步。
沈行遠邁步進來,順手關上門,見她仍呆站着不動,便問:“有沒有拖鞋?”
嚴靜沉立即半蹲下來打開鞋櫃去找,可是兩個女人的住所,哪有男士拖鞋,她隻好硬着頭皮站起身,道:“不用換了,直接進來吧。”
嚴靜沉接過他手裡購物袋,轉身走到廚房島台邊放下,然後繞到裡側取了杯子泡茶,“我這裡隻有普通的綠茶和桂花茶,你想喝哪種?”
“綠茶。”沈行遠在島台邊坐下,一隻胳膊搭在桌沿,指了指冰箱,笑道,“我以為你這裡隻有冰的蘇打水。”
嚴靜沉回頭睨他一眼,故意唱反調:“還有冰可樂。”
沈行遠淺笑一聲,收了活躍氣氛的心思。
茶杯送到男人手裡,嚴靜沉再無事可“忙”,隻好也坐下來。
沈行遠始終含笑看着她,眼眸裡有别樣的華光。
嚴靜沉耳根微微發燙,“我昨晚喝多了,沒給你添麻煩吧?”
這是什麼豬話?
把一個剛飛完十多個小時跨國航班的人從城南使喚到城北,完完全全破壞了人家的休息時間,已是天大的麻煩。
“沒有。”沈行遠搖搖頭,放下杯子,從一旁的購物袋裡取出一大一小兩個餐盒——
“你的綠豆粥。”
“白糖。問了老闆娘,粥是無糖的,我猜你喜歡吃甜口。”
嚴靜沉故作驚訝:“你好聰明,這都讓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