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
費奇諾家裡非常幹淨——整潔到了刻意的地步。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外,連抽屜櫃子裡的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按照極其規整的順序,沒有一點淩亂的樣子。獅子堂随手一抹桌面,指腹上沾了一層的灰,顯然已經許久沒有人擦過了。
為什麼?他知道自己不會回來了?既然如此,他還想要金色禁果做什麼?
布布路連着開了三四個櫃門,都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獅子堂四下環顧一圈,内心默默覺得,很可能費奇諾知道他們會來,早已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幹淨毀屍滅迹了。
眼角餘光瞥過碗櫃頂,那裡居然放了一個杯子。
碗櫃裡放杯子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杯子是半滿的,裡面是清透的水。
獅子堂蹙眉。
“啊呀,他好像發現了,”黃泉笑着收起了九幻夢貘的骨鏡[1],臉上沒有半點心虛,“怎麼說?要啟動機關嗎?”
他身旁的另一個人早已不再看鏡中的景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眼不見為淨,聽到他問,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臉還是黑得像鍋底。
黃泉當即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類似卡蔔林毛球一樣的生物,随手一按——
赫爾墨村的方向,不知具體何處,突然爆發了一聲轟然巨響,伴随着沖天的火光和煙塵。
黃泉手裡的九幻夢貘骨鏡,鏡面中原本的景象和其上的了兩個少年,在那煙塵散去之前,爆炸的火光耀起的瞬間,被鋪天蓋地的黑暗吞噬了。他另一隻手中的不明毛球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哀鳴,顫抖着蜷縮成了一團,死掉了。
布布路看到了火光——爆炸帶起的沖擊波裹挾烈焰自内屋向客廳裡的他們席卷而來,眼睛在看到烈火之前先感受到了幾乎可以在瞬間把眼睫燒化作飛灰的高溫。他沒有做任何思考,也或許是因為任何思考都沒能快過他的動作:少年一把抓過還在盯着那杯水看的獅子堂,把背上的棺材轟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擡腳踹開,而後抓着獅子堂的手臂把他推了進去。
被他猛地抓住時獅子堂就已發現不對,在布布路推倒他的瞬間,他同時反手攥住他的手,猛地往下一拉。布布路及時地把那隻手撐在了他臉側,另一隻手伸出去抓棺材蓋子的邊緣。
爆炸的沖擊波瞬間将金盾棺材吞噬了。屋子裡的其他一切,都在瞬間化為了焦屑。
“我還是不知道阿爾伯特到底想要什麼。”餃子,帝奇和莉莉絲并排坐在色澤鮮紅的樹根上,他把狐狸面具擡起了一半,扣在了額前,仰頭透過猩紅色的枝丫遙望藍天,“難道他真的覺得還有治好莉莉絲的辦法?”
“就算是這樣,哪怕是這樣……如果他還活着,為什麼不來見我?”莉莉絲眼中一片空白,幾乎是空洞地凝視着面前地面上蠕動的豈可拉們,“為什麼比起我,找到治療我的解藥更重要呢?”
“可能他到最後還是在責怪自己吧,”餃子怅然,“明明有過機會,為什麼還是沒有成功?”
那個瞬間他的身影和莉莉絲記憶中在悔恨莫及裡一點點老去的父親竟那般重合,以至于活了百年的少女竟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她對他,可也更是對阿爾伯特,緩緩伸出了手,卻在拍上他肩膀之前頓住了。莉莉絲最終什麼也沒說。
“不怪你。”
另一個聲音,另一個冷冽清朗得多的聲音自餃子另一側傳來,替莉莉絲說完了她沒說的話。
“就當是天意,就當是世事難料。不怪你。”
說完帝奇重重拍了拍他後肩,餃子轉頭,男孩的眼睛卻一直沒看他,隻凝視着面前的叢叢灌木,眼簾微垂。
“我們是不是,也注定會失敗?”
餃子鬼使神差般地脫口而出,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前,他就已移開了視線,後知後覺地收聲不再言語。這句話誰說都行,可偏偏是他,偏偏是當年那個堅定不移要逆天改命才把所有人拉入局中重來一次的他,不行。
他要生者死者都複又歸來,重新經曆一遍這當年無數次讓他午夜夢回時無聲哀恸悲泣的夢魇,他現在,憑什麼放棄?
帝奇轉頭去看他了,可餃子沒敢讓他看見自己滿眼的絕望。少年試圖用讪笑掩飾那滿心惶恐,假裝自己剛剛隻是一時失言。正當他打算就這樣一筆帶過佯裝無事的時候,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指關節因用力而泛起的淺白落入餃子眼角餘光,他還沒來得及擔心帝奇是不是打算給他臉上來一巴掌或者把他一把掼到地上,即将口不擇言脫口而出的慌亂求饒,就被一個果斷決絕不容置喙的吻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