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素問:“是什麼?”
“你的字,太醜了。”他說。
什麼!她的字?的确,她毛筆字寫的簡直就是草書,所以他是憑借這個看出來的?
她下意識打開被她放在袖子裡的驗屍實錄,果然,她的字與原主的相差太多了,那不會是三兩日練就出來的字迹,尤其是這兩日和他用宣紙寫字,難免不會被察覺到。
也怪她,曾經看驗屍實錄的時候首先察覺到的不是字體的工整,而是原主言語間的成熟感,這才沒重視起來,耽擱了……
她在隐藏身份這一關上,誰都沒瞞住。
“接下來呢?我們要做什麼?”她問。
處于這種看不清誰好誰壞的境地的裴素素,隻能像當初相信蘇寂一樣,相信許遠,因為如果她猜的是對的,那麼她活着,對他們極有利。
而她的心裡還有一種猜測,她的到來于他們而言,或許不是意外。
“隻要他們沒成功,就還會來,而我們也不能一直躲着,這裡有一條密道,出去後便可脫困,可這樣來,我們就沒辦法查清楚了,所以查案還得擱置一番,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去陳随的家裡,如果早他們一步,我們就不會這麼被動了。”許遠說着,站起了身,向陰暗處走着。
如果那裡也點燃着蠟燭的話,一定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一條不知通向哪裡的密道。
假設蘇寂不知道這個密道,那他們絕對能能逃之夭夭。
可裴素素沒想到,這條密道最終通向的,是陳随的府宅,這是一條連接縣廨與宅院的密道!
*
她曾聽許遠說過,陳随與其夫人感情很好,沒成想,他的夫人竟小他十歲,兩人還是先婚後愛。
“陳随蒼蒼,娘子青青……”
柳嘯月攥着這封放妻書,眼中的淚卻已經沒的流了,這封藏在空花瓶中的信,想來是陳随早早就準備好的。
幾年前,陳随娶妻,妻子就是柳嘯月,沣縣鎮遠镖局镖頭之女,比他本人小十歲,據說兩人婚後琴瑟和鳴,伉俪情深,常常令人羨煞不已。
而他們的故事,也絕不僅限于情愛,還有超脫生死的情意。
成婚一年,因為镖局生意衰敗,陳随把所剩無幾的銀兩全部給了回去,柳嘯月也因此回去幫襯。
沣縣距離平安縣一百公裡,兩人光是來信,就要耗費月餘時間,可三年中從未間斷過,每次都有固定的人接信,再負責送出去,風雨無阻。
後來柳嘯月靠镖局來往地方生意,将兩個縣的特色互換,提高了百姓收入,镖局越做越大,于沣縣開了瓷器鋪子,所燒制的瓷器雖不能禦貢,但通過镖局往外縣送,也能獲取一些小利潤。
瓷器經過柳嘯月多次試錯,便能禦貢了,花樣也多了起來,見沣縣生意有所回轉,她便回來在平安縣經營。
可好景不長,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大荒年來了,陳随把那兩年攢下的所有錢全部赈了災,赈災的糧庫也标明了柳氏,叫做“柳氏糧倉”。
因為做貧困縣縣令的收入,隻有那幾兩碎銀子,完全不夠置辦糧食的,便隻能動用他妻子的錢。
平安縣所有人都知道,那年因此活下來的人很多,對柳氏更是感恩戴德,稱其為“活菩薩”。
再後來,荒年隔三差五來一次,他們将所有的銀錢全部搭了進去,再沒有多餘的了。
加上朝廷派來的官發放赈災糧時還收好處費,一開始是有錢給的,但耐不住人家獅子大開口,很快□□沒了錢給,赈災的奏折便如石沉大海,幾次上奏都沒有回音,他便知曉了其中原理,雖堅持上奏,可始終沒有音信。
而那年,柳嘯月去到嶽州最有錢的商戶那裡,憑着較好的名聲及信譽賣掉了镖局、瓷器鋪子,換來的錢撐着挺過了兩年。
而今年年情好,本是想着日子會好過一些,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可就在這年,陳随身亡。
或許是悲傷過度,柳嘯月也患了咳疾,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據說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