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當今天子,政績如何?”她自知這問題有些叫人疑惑,可原主實在是吝啬的很,很多記憶都沒有來到她的腦子裡,比方她和竹隐的往事。
許遠盡管不想提這些被外人聽了會被抄家滅族的事,但他還是小聲說道:“天子自登基以來啊,真是勤于政事,提倡節儉,可謂一代仁君!可惜……”他不願再提。
裴素素覺着他的表情很是耐人琢磨,說的話仿佛連他自己都不信般,所以皇帝與他描述的相反?
大概如此。
她點頭再問:“那他知道嶽州的事嗎?”
“這……我隻知道皇上已然三日沒上朝了,其他的我也沒資格知道啊,不過我看啊,這種不上朝的消息都能傳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一定是有人故意的,或想引起紛争。”他面色有些難看,說話聲音極小。
裴素素這就明白了,對方明目張膽的殺人,出于推理,被殺的人一定是隸屬于另一方的,既然他們要争,肯定是先殺雞儆猴,所以死的往往會是小官,譬如這嶽州縣令。
“那縣丞,這位平安縣中的宗室子弟人怎麼樣?我是說……他和淮陰侯相比。”
“他們如何比?那不過是寒氏宗室,老淮陰侯又曾是是朝中元老,手下軍隊上萬,自然是淮陰侯更遠近聞名些,雖然随先帝一同戰死,可名聲猶在,怎麼?你……不會要去找他們理論吧?”
“不會,我膽子很小的,”裴素素笑了笑,得到的是許遠不信的目光,“依大人看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等着有一方攻進來,把咱們抓了,還是……”
“還是什麼?”
“投名狀啊,”裴素素拍着許遠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小小嶽州,一旦被别方勢力攻破,最先死的,必然是百姓,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和那些手拿兵器的人鬥?而大人,到時您是選擇開城門,還是選擇死抗到底呢?”
許遠一驚,沒想到她竟會問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怕不是瘋了!我原以為你是有抱負,所以才會說那一番話,可你怎能問出這般沒有道理的問題?淮陰侯他忠于皇上,自願駐守嶽州邊關,絕不可能謀反。”他激動的站将起來,滿臉紅暈,似是氣得不輕。
但神情上可見幾絲真情,看來他對淮陰侯的評價大概率是真的,可支撐他如此信任一方掌兵将領的,是什麼呢?
裴素素收起狐疑的模樣,畢竟被看出來就不好了。
“可人心難測,更何況山高路遠,倘若他真的起兵了,大人算算,朝廷若明日派兵,幾日後會到啊?加上送信的時間,一月的時間都少了吧。”
裴素素一舉茶杯,“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瓷片,“到時嶽州會像這茶杯般,碎得輕而易舉。”
“我再重說一遍,淮陰侯不可能謀反。”許遠咬牙切齒,看她的眼神都是氣憤十足的。
這麼确信?看來淮陰侯在他心裡地位不低啊,難道他們之間有交集?
“那好,他不可能,那我再問,咱們平安縣什麼時候能富起來?”
許遠的面色終于見好轉,重新坐下來,道:“總有富起來的那天的……”
“縣丞,别怪我打擊您,您都在平安縣十年了,您又不貪污不腐敗,那敢問為什麼平安縣還這麼窮?你知道我昨天上街,想買個花回家放着,結果街上最熱鬧的集市,竟然隻有不到十個攤位,我是一朵花都沒見到啊。嗯野花不算。”
“我再往深處走,竟然都能看到破爛不堪的房屋,裡面住着一家七口,屋裡都沒地方落腳,甚至都沒有吃飯的桌子,連碗也是舊的,那可是街邊啊,它不是荒山野嶺,竟然會有十幾個破屋子,這十年您做什麼了?朝廷又做什麼了?怎麼會窮成這樣?”
許遠已然無地自容,差點就把頭埋在地裡了。
“您還想着總有那一天,真不是我打擊您,您能再等十年,那是因為朝廷給你俸祿你餓不死,那百姓呢?他們能挺過快要來臨的寒冬嗎?”
“我會去想辦法解決,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
“别逞強了行嗎許縣丞?您但凡有點辦法,也不至于窮了十年,如果您是存心搞發展,還是改變不了,那就是有人阻撓呗,我說得沒錯吧?”她盯着他,對方無奈點頭。
“嶽州因為地處偏僻,是流放的好去處,所以朝廷的人大多不想發展這裡,加之物資運送要走水路,時間過長,耗費人力物力,漸漸也就擱置了,隻靠來往商賈帶動發展,可人人都知道嶽州沒錢,什麼商賈會來啊,所以就這麼一直窮到了現在。”他歎氣。
“你先别氣餒,據我這兩天觀察,嶽州氣候濕潤,宜種稻和寒菜①,縣丞若能托人從别處帶來種子,再讓農戶來年開春種稻,入秋之後便能有收成,至于寒菜,若時間來得及,一月之後便可種下。”
許遠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可以讓來往商賈帶些種子過來,方便農戶種地啊……隻是平安縣農戶太少,恐怕這也隻能暫時緩解。”
“縣丞不必擔心,現下八月初,若種得好,有了收成,别處農戶自然争着加入,不怕這方法走不出平安縣。”裴素素拍了一下許遠的肩膀,“隻要肯做,總能有些收獲的。”
許遠猛地點頭,立馬将裴素素的提議記下來,隔日便吩咐下去,尋了幾個商賈,要他們從外面帶些種子來。
身處古代,又是貧困的地區,裴素素約莫能理解許遠的無力,他們為清官者隻知道不壓榨百姓,卻不知道如何才能使百姓有錢,有的就算知道,也不願意插手。
既然許遠有心搞發展,她何不提意見呢?好歹她也是知道些發展的門道的,若是就此能走上小康,就更好了。
那日談話完畢,裴素素出門後,便遇了竹隐攔路。
許遠說,竹隐對人永遠闆着臉,從來不會笑,每天說話超過五句都是破天荒。
據她感覺,竹隐有種生人勿近的死感,裴素素站在距離他五米開外就已經想跑路了,為什麼她遇到的男子,隻有許遠一個正常人?
天爺啊,放過她吧,再多找個沒病的跟她說話行不行啊!
裴素素快速走在前面,試圖避開他,忽而一把冰冷的劍架在她的脖子上,“你是誰?”說着,劍鋒逼近她。
她這脖子一天遭老罪了!你們這些人能不能換個地方傷害!
或許是遭遇過崔嶷的陰陽怪氣,她覺着他的語氣多少還有些能救,最起碼隻是有點低音,外加要死不活,也沒什麼其他可吐槽的了。
“我還能是誰?我就是我啊,你不會被奪舍了吧?連我也不認識。”話沒說完,竹隐的劍已到了她的動脈處,隻要微微一用力,她馬上就會人頭落地!
“不可能,她不是你這樣的。”
完了,這把熟人局,不過為何許遠沒覺得她有異常,反而他卻察覺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不會永遠停留在你認為的那裡,所以你不必試探,我依舊是我。”就算被劍威逼着,她也斷不會承認自己是穿越者,這對于古代人來說,非但不可信,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而竹隐既然懷疑她,卻沒立即殺了她,便就證明隻要她咬死不承認,他百分之九十不會對她下手。
竹隐聲線冷冷:“經曆兩次刺殺,還能活着,不僅性情大變,還滿嘴荒謬言論,你如何能是她?”
“我命大,讓人給救了,怎麼了,不行啊?滿嘴荒謬言論也是那人告訴我的,他對我挾恩圖報,要我對許遠這麼說的,不然就命喪他手了,這個解釋你信不信?”她将黑鍋全部抛給崔嶷。
“是誰救的你?”他問。
看來是信了點的,裴素素内心慶幸,但劍仍未離開她的大動脈。
“不知道,那人蒙着面,武功很高,幾下就把殺手打走了,他說以後我有難,他會盡量來幫我的。”
竹隐一怔,她的這個解釋很充分,竟沒有任何可以拆穿的地方。
其實他根本不在意是誰救的她,她又為何對許遠說那些廢話,他關心的是他該如何抉擇。
既然她沒死在那個人的手上,那他就讓她死在自己手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