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雪過後,天寒地靜。
顧矜的身子比前些日子又重了些,行動間多了幾分遲緩,連眼神也懶懶的。
承乾宮雖還在禁足,但吃穿用度樣樣都是頂好的,宮人偶爾從承乾宮門前經過,隻覺隔着宮門都能感受到透出來的暖意,便不禁低聲議論:“陛下這是幽禁呢,還是護着呢?”
顧矜卻不在意這些,她嗜睡得很,反正醒着也沒什麼意思。
這一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懶睜開眼。
含煙端着熱水進來,輕輕放在桌上,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她。她擰着帕子走近,伺候顧矜梳妝。
“娘娘,”含煙低聲開口,語氣裡帶着幾分猶豫,像是在斟酌措辭,“聽說賢妃娘娘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了,連床都下不得了呢。”
顧矜半阖着眼,懶懶地“哦”了一聲,像是聽見了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含煙見她沒什麼反應,便壯着膽子繼續說道:“奴婢倒不是擔心賢妃娘娘,隻是她一直掌管後宮事務,對待嫔妃們都算寬厚。如今她病了,太後娘娘便把後宮之權收了回去,還讓慶甯公主入宮協理。”
“奴婢聽說,這幾日内務府受了提點,好幾個之前受寵的嫔妃宮裡,連炭火都供不上了。”
青槿正端着茶湯走過來,聞言皺了皺眉: “少說兩句吧。娘娘近來神思不穩,夜裡常常夢魇,睡得不安穩,聖上又在忙冬祭,你就别再說這些糟心事了。”
含煙自知多嘴,連忙陪笑:“是奴婢嘴碎了。咱們宮裡的東西都是乾清宮直接分過來的,倒是無礙。陛下對娘娘一片真心,娘娘隻管好生養胎便是。”
顧矜聽着她們一唱一和,神色卻沒有半點波動。她伸手接過青槿遞來的茶湯,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氤氲而起,她的目光卻透過袅袅的熱氣,落在窗外那片寂靜的雪景上。
“随便吧,”她語氣淡淡的,似乎連說話都提不起什麼力氣,“後位空懸,總有人按耐不住想争一争。”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半點情緒,像是說着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含煙與青槿對視一眼,皆不敢再多言,隻是安靜地伺候着她。
洗漱完畢後,顧矜倚在暖榻上,手中捧着一盞熱茶,懶懶地靠着軟枕,神色閑散,卻隐隐透着幾分倦意。她目光随意地掃過殿内,忽而眉頭微蹙,問道:“雪球球呢?怎不見影?”
青槿聞聲忙上前回道:“和嘉公主一早過來,說想帶雪球球出去遛遛。奴婢見娘娘還在歇息,想着和嘉公主一人孤單可憐,便許了。”
顧矜聽罷,眉心微微擰起,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底隐隐生出一絲不安:“此事無妨,隻是今日新雪,和嘉年幼,帶着雪球球頂多玩一個時辰便該回來了。”
正想着,小安子突然冒冒失失地跑來,跪在殿外叩首,聲音裡帶着幾分慌亂:“娘娘,不好了!今晨公主帶着雪球球在禦花園玩,不知怎得沖撞了慶甯公主,現在還在僵持着呢!”
顧矜一聽,眉頭微微一跳,腦海裡浮現出和嘉那張小小的臉蛋,不知為何,心中竟莫名軟了幾分。她歎了口氣,放下茶盞,站起身來,道:“如今後宮無人主事,我去一趟吧。”
青槿連忙勸道:“娘娘,您身子重,又在禁足,若此事被人抓住話柄,隻怕不妥……不如讓奴婢先去看看?”
顧矜卻不以為意,語氣淡然:“無妨。”
一句話落下,殿内衆人不敢再多言,紛紛手忙腳亂地準備起來。有人去備湯婆子,有人去傳軟轎,還有人取來了厚實的大氅。
承乾宮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寒風裹挾着雪意撲面而來,冷得刺骨。顧矜披着繡銀狐毛的大氅,坐在軟轎上,身邊簇擁着一衆宮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這一行人氣勢不小,沿途遇到的宮人紛紛避讓,遠遠地垂首行禮,眼中滿是驚訝與敬畏。誰也不敢多看一眼,隻在心中暗暗感歎:這哪裡有半分失寵幽禁的模樣?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銀白,寒風卷着雪花撲面而來,凍得人臉頰生疼。禦花園假山邊,氣氛卻比這冬日的寒意更冷幾分。
慶甯公主站在雪地裡,身後簇擁着一大群人。
她頭頂撐着一頂軟蓋,紫貂鬥篷華貴非常,腳下踩着厚底雪靴,連一絲寒意都未沾身。她的宮人們手捧暖爐,站得整整齊齊,仿佛一排屏風,将她襯托得愈發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