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日,宣召令下,顧矜入宮參選,再無轉圜。
“小姐,你真的要進宮嗎?”含煙一邊小心為顧矜梳理着青絲,一邊輕聲試探,“以前的小姐,總是……老爺夫人說什麼就聽什麼,很是柔順,這次,總覺得不一樣了些。”
顧矜擡眸,銅鏡中的自己罥煙眉淡,杏眼如星,明明是惹人憐惜的傾城之姿,可那雙美目深處,卻透出一抹涼薄的嘲弄,仿佛隔着鏡子,也能刺痛人心。
聽話?柔順?
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小丫鬟,倒是把“軟弱可欺、毫無主見”這幾個字說得如此體面。
是啊,顧矜的劇本,不就是這樣的麼?
一個美貌動人,卻膽小懦弱,事事沒主意,隻能聽從他人,最終被人踩在腳下、淪為炮灰的宮鬥笑柄。
啊?
什麼炮灰?
什麼劇本?
她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啊對,這個炮灰角色,就是她顧令聞親手設計的呀!
為了讓《宮鬥三千天》這款遊戲順利上線,她作為角色策劃,傾盡心血打磨每一個人物,力求讓每個角色都鮮活立體,擁有自己的生命與邏輯,而非單薄的紙片人。
當然,這不包括那些注定無足輕重的角色。
比如顧矜——一個“開局必死”的存在。
美貌卻無腦,溫順卻無用,一個宮鬥難度為1的炮灰,專為玩家送上門的虐殺對象,毫無懸念的墊腳石。
她設計這個角色時,甚至沒多花一分鐘思考。反正不過是個工具人,一個為了襯托玩家爽感而存在的背景闆罷了。
可誰能想到呢?
她原本期待着遊戲上線,拿到獎金,好為肺癌晚期的奶奶續上醫療費。可天不遂人願,因為代碼崩潰,遊戲被迫延期三個月。
奶奶病情急轉直下,住進了ICU,醫療費像無底洞一般吞噬着她的積蓄。
她想請一天假去看奶奶,卻被老闆冷漠地打斷,連一個字的解釋都沒機會說出口:
“你是醫生嗎?!你回去有什麼用?!”
“别跟我提什麼家裡事!公司不養閑人!你要是敢邁出公司一步,就别再回來!曠工就是消極怠工,獎金?工資?一分都别想拿到!你自己掂量掂量!”
那一刻,她攥緊的指尖深深刺進掌心,卻連争辯的力氣都沒有。對方的聲音冰冷刺耳,像一把鈍刀,剜得她心口生疼。
她沒得選,她不能走,她需要錢。
于是,她戴上頭顯,繼續沒日沒夜地工作,告訴自己,隻要撐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隻是,這一次,她倒在了辦公桌前,等她再睜開眼,就成了《宮鬥三千天》裡那個她親手設計的、最憋屈的炮灰角色——顧矜。
好一個天道輪回!
顧矜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
既然老天給了她一次機會,顧矜也好,顧令聞也罷,這一世,她都不會再做那個任人宰割的炮灰!
她會撕碎這個所謂的劇本,将那些曾經踩在她頭上的人,一個個拉下泥潭!
不過,這些事情,又何必讓面前這個忠心耿耿的小小NPC知曉?
顧矜斂下心緒,垂眸掩去眼底深藏的冷意。再擡眼時,眉眼間已換上柔和的笑意,仿佛方才的沉思不過是一場錯覺。
她輕聲對含煙說道:“是呀,佛祖說人總是一夜開悟。不知怎的,我聽說軍恩令一事後便覺心中愧疚不安。看爹娘、姐姐處處為我,為顧府籌謀,我總想着,也該為他們分擔一些才是。”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語氣裡多了幾分真摯與親昵,握住了含煙的手:“倒是你,咱們一同長大,宮闱深深,我又怎舍得讓你陪我赴湯蹈火?若我真進了宮,定會求娘幫你覓一個好前程,免得你跟着我受苦。”
含煙聽了這話,眼圈頓時一紅,圓圓的眼睛蓄滿淚水,随即猛地跪下,語氣哽咽:“小姐這是哪裡的話!奴婢怎能讓小姐一人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若是小姐不要奴婢,那幹脆現在就将奴婢打殺了罷!”
顧矜心中一笑。
這是遊戲中設定好的忠仆,她怎會不要?
眼下這番對話,正是為了觸發了含煙身上的“生死相随”羁絆。
她記得很清楚,這個羁絆一旦達成,無論日後何人挑撥,含煙都絕不會背叛。
顧矜緩緩扶起含煙,目光溫柔,語氣卻帶着幾分鄭重:“傻丫頭,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我主仆相依,若你願意,那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護你一世周全。”
話音剛落,她握住含煙的手,忽然感覺指尖一陣微熱。
緊接着,一抹淡淡的白光自兩人之間升起,虛空中浮現出幾個淡淡的楷體字:
“忠誠度+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