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
城門附近包紮傷口、處理戰局的士兵和宗門弟子沒一個認識的,見到薛令儀、墨重霄等人,褚纖雲急切上前詢問,“城主,阿湘呢?”
薛令儀安撫她道,“别急,湘兒他們馬上就回來了。”
一個半時辰前,薛念湘、楚無袂等人率幾隊人馬直入魔軍腹部吸引火力,幸得此次襲擊将胤燭重創,扭轉戰局,否則難說這戰能否守住虞城。
算算時間,這會他們應該正在回來的路上。
黎明前正是霧氣濃重之時,天色又暗,看不到城外遠處的景象,褚纖雲噔噔噔跑上城牆,伸長脖子試圖看清霧氣中是否有人走來的身影。
“呼——”
“呼——”
冷風呼嘯如悲拗哭聲,陣陣刺骨寒意沁人心脾,不消片刻,一張臉就被凍得通紅。
“啪嗒——”有什麼東西砸在臉上,伸手摸了摸,冰冰涼涼的,是雪。
下雪了。
新年初雪,是好兆頭。
墨色漸淡,風雪肆虐,呼吸變得更沉緩。
褚纖雲呼出幾口熱氣暖手,蓦然一陣嘈雜的交談聲和腳步聲響起,一擡頭,看到不遠外一支隊伍烏泱泱朝城門走來,為首幾人正是想見到的薛硯風、上官荷、楚無袂……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将軍回來了!”
城門守衛的士兵高聲大喊,“開城門——開城門——”
“阿湘——無袂師姐——”
迎着風雪,褚纖雲飛快下了城牆,朝那支隊伍跑去,腳步卻在一眼掃過人群沒有見到薛念湘,以及看到他們身後推着的戰車上蓋着戰旗,且明顯是蓋着人的屍體後頓住。
她又看了人群一眼,這才注意到,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沉重悲痛之色。
怎麼……都是這副表情,打了勝仗不應該高興嗎,一個個臉色卻比哭還難看。
什麼都還沒問,他們也什麼都沒說,褚纖雲心中卻冒出一股猜測。
本就手腳冰涼,此前按捺不住的激動更是消失殆盡,整顆心猛地往下墜,想扯起笑容,開口聲音卻顫抖得不成樣,“阿湘她、是不是還在後面沒回來?”
衆人都抿着唇喪着臉,沒人應答,死一般地寂靜。
褚纖雲擡腳往前,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卻仿佛用盡了力氣,雙腿發軟險些摔倒,離她最近的楚無袂将她扶住,“纖雲……”
走過楚無袂,視線牢牢粘着後方的戰旗,企圖從中窺破一線生機。
戰旗被風雪吹動掀起一角,屍首面貌在眼前晃過。
不、不……
冰涼的臉一下失去所有血色,眼中僅存的希冀也暗了下去。
無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褚纖雲搖着頭踉跄後退,不可能,躺在那上面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阿湘?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不是阿湘,阿湘怎麼會死?她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躺在那上面……
烏青的唇發抖,視線看看楚無袂,又看看薛硯風,兩人都低頭不語,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張唇想問,喉嚨卻被灌入的風雪堵塞,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身寒徹骨,心亦墜冰窖。
楚無袂不敢擡頭對上她的眼睛,“纖雲,對不起……”
滾燙的一滴淚珠落下,沒入雪地,在楚無袂開口後,褚纖雲心底最後那絲祈求湮滅。
衆人讓出路,她擡腿,目光空洞地一步步朝蓋着破損戰旗的戰車走去。
某一刻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阿湘怎麼會死呢,雖然死亡并不遙遠,可阿湘怎麼會與這個詞沾上邊?
她一定是在做夢。
跌坐在戰車旁,褚纖雲顫抖着手從上方揭起戰旗,掀起一塊隻見到發頂之時,淚水再也忍不住,如洪水決堤溢出眼眶,模糊了視線,“阿湘、阿湘……”
她開始哽咽地哭着,哭聲細小微弱。
戰旗掀開,屍首顯現在眼前,那張渴望見到的臉閉着雙眼,神情安詳,永遠不會睜開。
人群中有人低聲開口,“原計劃是布陣擊殺胤燭,但陣法快要形成之際,敵方軍師九宿識破了我們的計謀,為了拖延時間,将軍以身誘敵,最後沒來得及離開陣法……”
薛念湘等人與胤燭糾纏,原本她可以跟其他人一樣在陣法啟動前離開,但眼看着胤燭與九宿打算抛下數千魔軍逃出陣法,隻猶豫了一秒,她就轉身向那二人飛去。
胤燭若逃出陣法,之前所做的一切犧牲和努力都将白費。
“念湘!沒時間了,趕快出來!”衆人驚慌喊道。
“你們先走!我去攔住胤燭。”
幾人猜到她的想法,奚衡當即催動法器試圖将她強行帶出,可為時已晚,殺陣閉合,一切都來不及了。
“薛念湘你瘋了,難道不怕死嗎?”胤燭臉色陰沉發狠。
薛念湘笑,“有你墊背,黃泉路上一起作伴——”
“轟——”
回憶起當時,薛硯風痛恨自己的無能,“阿湘帶了法器,本可以保住性命,但她之前在胤燭手中受的傷沒恢複……”
奚衡臉上也是自責的神情,如果當時他快一點……
褚纖雲擡手,緩緩撫過薛念湘的眉眼、鼻梁、嘴唇,以及右臉的血痕。
一想到阿湘那時許是抱着赴死的決心回頭,淚又順着眼角滑落。
昨日說好了要不醉不休,要一起過個熱鬧的除夕,怎會想到那是兩人的最後一面。
摯友先逝,陰陽相隔,有朝一日竟也用到了她與阿湘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