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熱水?”謝勤指了指不遠處的熱水壺,周荔順着他的指引看了過去,不少人也圍在那裡拿一次性杯子喝水,她還不是很渴,于是就拒絕了。
就這樣,他們兩個在外面排了約莫半個小時,等真正坐下來的時候周荔都覺得自己的腳趾要失去知覺了,她不喜歡穿高跟鞋,更别說要在冬天的傍晚時刻穿着高跟鞋站半個小時了。
謝勤是團購的套餐,在确認了套餐選項後,店員把菜單收了回去,把空間留給小情侶。
周荔借機觀察了一下餐廳的裝潢,和外部低調的風格不同,内部更像是專門為情侶而定制的風格,随處可見的戀愛要素,每個桌子上都放置的電子蠟燭和香薰都處處暗示着這個餐廳的定位。
除了他們兩個,旁邊坐着的都是情侶,而且多數都是年輕人,周荔粗略看了一圈,大概有一半都是學生情侶。
十分鐘後店員把套餐端上來,謝勤點了兩份牛扒,和一瓶紅酒,周荔切開一小塊牛肉,也不知道怎麼的,在咬到這塊牛肉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和黎琛白一起吃的那頓飯。
場景和吃的東西或許是相似的,但是仔細一想卻處處透着不一樣。
她還記得黎琛白和她交換的那份牛肉,光是氣味就不是同一個等級的,更别說口感了。
在這個充斥着年輕學生的新餐廳裡面,由并不服務到位的店員送來的下等牛扒,再搭配那一瓶看不出年份和産地的紅酒,處處都流露出廉價的氣息。
周荔默不作聲地吞下牛肉,她吃得很慢,慢得幾乎能品嘗到牛肉中的苦味。
那是從她的身體深處泛出來的苦澀,她的未來用肉眼就可預見——平凡又貧瘠的一生,被父母規訓的前半生,被丈夫圈養的後半生,組成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周荔。
她手心裡的那顆繭,好似也在隐隐作痛。
“怎麼樣,好吃嗎?”謝勤笑着問,他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
“好吃。”周荔點頭。
說是這麼說,周荔對剩下來的牛肉已經沒什麼興趣,她剛放下刀叉,謝勤就迫不及待把她的那一份牛扒端到他面前。
“你這一份不是全熟的,我就說沒我的好吃吧,你看一切開都是血水。”謝勤絮絮叨叨地說。
那不是血水。周荔很想這麼說,卻沒有說出口。
她看向遠方,眼睛沒有聚焦到某一個點上,隻是看着遠方,讓自己放空,謝勤還在說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等了好一會後,她看到謝勤把那個裝着戒指的盒子遞到自己的面前。
“荔荔,我提前把戒指拿回來了,你快試試。”
周荔低頭看向絲絨盒子,她對裡面的東西沒什麼期待,因為早就知道裡面裝了什麼,也知道在戒圈内部刻着的是别人的名字,即便改了尺寸,那也不是她的戒指。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母親時不時轉發來的關于婚姻生育的文章,律所同事對她那充滿揶揄與探究的話語,謝勤父母看向她那包含着輕蔑與不屑的眼神。
周荔這一生從未做過錯事,像一趟在軌道上從未出錯的列車,她準時準點到達人生的每一個站點,在正确的時間做着正确的事情,在綠燈亮起的時候,她又會再次啟動出發,駛向下一個站點,她的人生路線在尚未出生呱呱落地的時候就已設置好,沒有一點容錯的空間。
她擠出了恰到好處的笑容,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她早就下定決心了,今後她會以他人所期待的周荔的形象所生存,于是隻是在一瞬間的思考後,周荔從盒子裡拿出戒指,替自己戴到左手的中指處。
戒指很合适,小小的鑽在昏暗的燈光的照耀下,散射出光芒。
謝勤握着她的手,難掩心裡的激動,而後拿出手機拍下了兩個人交握的手,中指的對戒樸素又亮眼。
在謝勤的要求下,周荔少有地在社交媒體更新了自己的動态。
“十年長跑走向終點,餘生請多指教。”
這是謝勤早早準備好的文案,他也是第一個點贊評論的人。
雙方的父母也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他們紛紛點贊留下評論,沒過多久,周荔和謝勤的動态下面就得到了數十條的恭喜。
*
老張捏着手機,神色緊張地看向坐在對面的黎琛白。
在看到那條動态後,黎琛白就沒有說話了。
就算是老張這樣的老油條,他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虧他還誤會了周荔,以為這兩個人有什麼進展,沒想到——
黎琛白面無表情,眼皮稍稍垂下盯着手機屏幕,濃密的長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白色的光反射到他的臉上,老張硬生生從他的臉上看出幾分淡漠。
他要是生氣得摔東西,罵兩句髒話,老張都覺得心裡沒那麼緊張,然而此時的黎琛白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左手拿着的威士忌裡的冰塊都沒有一點晃動。
在隻有他們兩個的頂層包廂裡,老張竟是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張律師。”黎琛白擡眸,淺淺綴飲了一口酒,銳利的眼刀似是要把老張開膛破肚,“這就是你說的好事?”
不過刹那,冰塊混着棕色的酒液,和着杯子的玻璃碎片散落在淺色的地毯上,很快就暈出了一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