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有了先前的教訓在,這一次的蘭黛娅并沒有與這支隊伍保持有過分近的距離,而是慢悠悠地晃在後頭,緘默地走。
在她前面的那支隊伍速度很快,她們先是在固定的區域裡一闆一眼地巡查了幾圈,确認沒有什麼遺漏之後,适才閃身,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衣角消失在角落處一大簇珊瑚叢的背後。
仿若無形中蕩開了一道看不見的水幕,踏入的瞬間,獨屬于神職人員的服飾僅在眨眼間就被消失得徹底,再也不見了蹤迹。
所幸蘭黛娅也沒有走神,踩着前面人踏過的腳印,趕在那道無形水幕的尾巴消失以前,同樣隐入了那一大簇的珊瑚叢的背後。
柔和的水光拂過了她的衣擺,将上面的那一層磷粉洗淨,顯露出了她的身形來。
再之後就是有一條曲曲折折,寬度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徑适時的出現在了聖女的眼前。
小徑兩邊都是湧動的霧氣,灰黑的色彩擠占了人的視野,目之所及,除開這一條不知終點在何處的道路,再無其它。
就連那幾名原本走在她前面的神職人員,也被淹沒在了灰黑色的霧氣當中,哪怕是一片衣角都找不着。
想要追上那些人的步伐,顯而易見隻能走上眼前的這條小路。
但……即便周遭的霧氣裡都是靜悄悄的,卻無端給了人一種,窺伺的惡意。
尤其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那種受到窺伺的不适感就愈發強烈。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地面上的這條小路,正在霧氣的湧動間逐漸地淡化、透明,無聲而又不容忽視地向她發出催促。
窺探感已然凝為了實質,小路也已經被淡化得快要看不出。蘭黛娅垂下眼睑,斂去眸中思緒,擡腳,終究是踏上了這條小徑的路面。
無聲的氣流倏然在半空中一扭。
同一刹那間,道路兩側灰黑色的霧氣恍若被按動了某種按鈕,不住地翻滾、攪拌,濃郁得快要滴出來。
它們張牙舞爪地朝着她嘶吼、咆哮,像一顆氣球那樣迅速膨脹,旋即又在撐到極限的時候,鋪天蓋地、密不透風地從上空處壓了下來。
暗沉的色彩才不過短短兩個呼吸間的功夫裡,就鋪滿了空間裡面每一片角落。
地面上那條看似安全的小路,也在此時顯露出了原形——這是一條由海底不同生物的骨骸拼接成的道路。
森白的路面上到處都是凸起的魚刺,沉積得辨不出顔色的大片菌斑,以及一些在縫隙中遍布蔓延的植物根莖。從内至外的散發着腐朽晦暗的氣息。
更有甚者,這些骨骸還蠢蠢欲動地向上攀爬,“咯吱咯吱”響個不停,仿若下一秒就能從這條路面上掙脫出來。
骨骸在向上生長,霧氣卻在往下碾壓。雙方形成了合圍之勢。
一隻腳,便在此時穩穩當當的踩在了路面的上頭。
——與其說是“踩”,還不如說是“飄”更為準确,因為但凡是在仔細觀察之下就能發現,在這隻皮靴鞋底與白骨路面之間,其實還隔了将将一拳左右的距離。
有一股無形的氣流彙聚在了她的腳下,旋轉凝結,恰巧能夠托舉住她的身形,讓她不至于掉落。
因此也就在地面上的骨骸繼續生長,眼看着即将刺穿她的小腿的時候,卻突然在低空處被一道屏障給攔了下來。
屏障的表面平滑,而骨刺尖端的生長勢頭則是氣焰嚣張,沒有絲毫頓滞的猛紮而上——
于是就毫不意外的,骨刺在光滑的屏障表面留下了一道極淺的劃痕,随即就控制不住的在生長幅度之下,卷成了一個中空的環形,紮回了路面本體。
天空上那些擠壓過來的黑色霧氣同樣被如法炮制地攔在了屏障以外,任憑它們如何的滾動、翻湧,也照樣貼近不了蘭黛娅分毫。
隻能無濟于事的瞧着她一步一步地,從正确的位置上朝遠方走。
畢竟在珊瑚叢背面的這片空間裡,真正的安全地帶其實也隻有霧氣的中央,骨骸道路的上空這一小片地帶。隻要找準了位置,自然就能得到相應的庇佑。
如此情形下,無論是腳下的骸骨道路,還是周遭兩側翻滾的黑霧,即便是有再多的不甘不願,也隻得一寸一寸地退縮匍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僞裝成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以企圖能夠騙到下一個到訪者。
然而霧氣中的小路卻出乎意料的長遠曲折,即便蘭黛娅走了許久,或快或慢,也始終見不到盡頭。
甚至在她走過之後,那些灰黑色的霧氣像還會幕布那般從兩邊合攏,從而阻斷後方的退路。叫人哪怕是在原地打轉,照樣也察覺不出。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蘭黛娅已經停止了無意義的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