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約克郡布丁的甜味明明還留在指尖，可伊芙恩蜷縮在拉文克勞四柱床的墨藍色帷帳裡，反刍過今晚的一切後又覺得渾身發冷。

床頭的蠟燭将《古代魔文詞典》的陰影投在雙面鏡邊緣，鏡面突然發燙時，她條件反射地捏緊了書頁的一角。

“你用了三分鐘才接通。”西裡斯的臉從鏡中浮現，他看起來比晚宴時心情好了很多，格蘭芬多紅金相間的床幔被他施了悄聲細語咒，背景裡隐約傳來詹姆抱怨佩迪魯偷吃巧克力蛙的喊聲，“現在說說看，晚上排隊等馬車那會兒怎麼了？”

伊芙恩沒說話，可手中的鋼筆在羊皮紙上洇出個墨點，她還是用不習慣羽毛筆。

開學晚宴前，當其他二年級生還在為懸浮的馬車驚呼時，她卻清晰地看見馬車前方的生物——黑色的皮膚覆在那些嶙峋的骨架上，像巨大蝙蝠翼的翅膀和類似西方龍的腦袋，還有那純白色的，沒有一點瞳孔的眼睛。

“我看見了。”她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明明經過晚宴已經緩過來不少，可當說出這件事時，她的口舌又變的僵硬無比，“夜骐。”

那一頭的西裡斯一愣，随後凝起雙眉，“你見過…”

“沒有。”話還沒有問完就被伊芙恩斬釘截鐵地打斷。

“有種說法，”西裡斯突然翻轉鏡面，露出他床頭攤開的《尖端黑魔法解密》，書頁正停在「靈魂撕裂與重生」章節，“瀕死體驗會讓活人短暫接觸死亡維度。”

“你怎麼還留着這本書？”

西裡斯輕笑一聲，“這不是重點吧，這位還在恐慌的伊萬斯小姐？”

伊芙恩沒搭話，床頭櫃上的茶杯裡突然發出液體沸騰的咕嘟聲。

她側頭望去，卻見牛奶表面浮現出自己穿越前最後記憶：淩晨三點的辦公室白熾燈，第27版活動方案終于通過時彈出的釘釘提示，還有工位上那袋沒拆封的感冒沖劑——她當時以為突如其來的眩暈隻是終于解放後神經松懈帶來的排山倒海的困意。

像是注意到她的失态，鏡中傳來金屬刮擦聲引起她的注意，西裡斯把某個銀器抵在鏡面上，伊芙恩認出那是帶着布萊克家族紋章的胸針，她倒是很驚訝西裡斯還留着這個。

“你穿越後見過聖芒戈的治療師嗎？”西裡斯的聲音裹着反常的緊繃，“有些詛咒會篡改記憶。”

“沒有。”伊芙恩屈起雙腿，将臉支在膝蓋上，“伊萬斯家就是純粹的麻瓜家庭，不要說聖芒戈了，我甚至連英國的麻瓜醫院都沒去過。”

時間到了，床頭的石英沙漏開始倒流，伊芙恩看着燭光将藍砂墜落的影子投在自己手背，恍惚間變成前世最後看見的電腦屏幕藍光。

“等等……”明明沒有風，伊芙恩身側的羊皮紙突然開始翻飛，她伸出手一把摁住，卻發現上面不知何時浮現出像是什麼醫院的病曆筆迹，「搶救無效」的字樣正從墨迹深處浮。

伊芙恩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字迹，嘴唇顫抖：“這是幻覺吧……我明明記得保存完方案就趴在桌上睡了……”

翻飛的頁面顯然也落入了西裡斯眼中，鏡面映出兩人重疊的倒影，“所以，我已經死了？”伊芙恩的聲音很輕，仿佛被風一吹就會消散。

西裡斯看着對面鏡子裡眼眶泛紅的女生，難得語塞。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才的一切，哪怕他是這個魔法世界的原生者，哪怕他重生了兩次，也還是有太多他未知的、無法解釋的事情存在。

伊芙恩最初隻是覺得茫然，如果原本的她已經死了，那她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嗎？

反正也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後知後覺的恐懼籠罩上來，她的指尖突然痙攣，所有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走，她的手連雙面鏡都再握不住。

随着一聲幾不可聞的悶響，床單被鏡面壓出凹陷的弧度。

看到鏡面那頭隻剩下一片黑暗，理智告訴西裡斯，他應該尊重伊芙恩的隐私，切斷這次通訊。

可他心底有個聲音卻在說，就這樣陪她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

清晨的霍格沃茨禮堂還飄着南瓜汁的甜香，西裡斯·布萊克第三次把銀叉在煎蛋上劃出十字裂痕。

穿過霍格沃茨禮堂彩窗的日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細碎陰影，這個向來踩着上課鈴出現的少年，此刻面前擺着已經涼透的烤培根。

“你該嘗嘗這個覆盆子果醬。”詹姆突然從身後冒出來，沾着果醬的面包差點蹭到西裡斯袍角，“梅林的胡子啊！今天可是周六，你居然這麼早就到了？被施了清醒咒還是………”

西裡斯沒有應聲，他的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拉文克勞藍銀相間的院旗在晨光中微微晃動。

直到西裡斯第五次迫害煎蛋時，那個火紅色頭發的身影終于出現在拱門投下的菱形光暈裡。

她在拉文克勞長桌坐下，伸手去夠懸浮在空中的切片面包。

面包籃在她指間觸碰的瞬間突然升高半尺，惡作劇似的掉落幾顆沾着糖霜的莓果。

她似乎有些無奈，遂作罷，這會兒正在給瓷杯裡的紅茶加第三勺砂糖。

這不對勁，她以前從來不往紅茶裡加糖。

火紅的頭發這次沒有包裹住她的魔杖，而是被一根藍色發帶束起，碎發随着禮堂裡的微風拂過她的額頭，熱烈的顔色顯出她格外平靜的面容，昨夜驚惶的神色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