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嘉瑞感覺周圍開始變得很安靜,呼吸聲越來越清晰。
“我看到你和一個男的在外面接吻。”林延說,“你倒是挺開心的是吧。”
殷嘉瑞又想到那些接吻的畫面,忍不住蹙起眉頭,反問:“關你什麼事?”
“那你還有真多麻煩事情都和我沒有關系嗎?”林延的語氣可見地變得憤怒,“你現在什麼情況啊?休個學就開始談戀愛了,大庭廣衆和一個男的接吻不覺得很惡心嗎?”
殷嘉瑞忍受不了她這麼說,就像是同時打擊了盛夏。
“我就是很惡心啊。”殷嘉瑞說,“你不是說,是我害死了我外婆嗎?我已經這麼惡心了,再惡心一點,有什麼關系?”
“你什麼都要找一點理由去掩蓋事實嗎?”林延反問他,“你外婆一去世你就要鬧着休學退學自殺,給你休學你就要去談戀愛,過幾天你是不是還要和他上.床啊?”
“我怎麼就要和他上.床了?”殷嘉瑞覺得莫名其妙,“當然了,我就算是和他上.床而且不止一次,也和你們都沒有關系。”
“殷嘉瑞你少在這裡任性,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去分手。”林延說。
“我不分手。”殷嘉瑞果斷拒絕。
“你不分手你就不要到被甩的時候來找我們哭,門都沒有!”林延的語氣越來越強硬,“這麼惡心的事情也就隻有你幹得出來。”
“嗯。”殷嘉瑞盯着天花闆,那些黑暗在視網膜面前不斷産生噪點,再扭曲,再壓下來。
同性戀這種極少數的概率,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殷嘉瑞有時覺得正常,有時又會覺得痛苦。
那些認知的代溝,都是很難跨越的河,殷嘉瑞也覺得無力去将這兩地合并。
“你放心吧,我不會找你們哭的,都是我自找的。”殷嘉瑞說,這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嗓音都開始變得顫抖,“歧視嘛,都喜歡這樣子。什麼都會出現歧視,消費歧視,貧困化标簽,城裡人歧視農村人,男人歧視女人,白人歧視黑人,性取向也在産生歧視,什麼都會被歧視,被歧視的人也在歧視人。”
殷嘉瑞接着說:“都沒什麼好說的,這個世界不存在單一的歧視鍊......”
“就是說我歧視你呗。”林延打斷道。
“對啊,你就是在歧視我。”殷嘉瑞的聲音越來越顫抖,“你這麼說我,和我們說你們是生産的工具,一樣的,你聽着高興嗎?”
“但是你不會違背良心覺得同性戀很惡心自己很惡心嗎?”林延反問。
“我是很惡心,但同性戀不惡心。”殷嘉瑞堅定道,他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了,自己兩個月裡和盛夏漫長的相伴,卻被污名化。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早戀對你的影響有多大!”林延的聲音愈發刺耳,“以及對他的影響多大,你想過沒有?人家也是要高考了,每天不學習就是為了來找你談戀愛是嗎?你對他的未來負責嗎?他來找你能讓你開心點,你還有一大把時間,但是他和你不一樣!”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會這麼說?”殷嘉瑞覺得奇怪。
“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你同學,别裝了。”林延說,“你覺得人家家長會同意嗎?這種人就應該把你關到精神病院去,别在這裡禍害别人。”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殷嘉瑞的眼角一滴眼淚落下,“還關到精神病院去,花那多錢,這麼盼望我被治療好,不是都恨不得我去死嗎?”
“可以啊,那你要麼去死要麼就别去禍害别人。”林延還是說了狠話,“隻要别麻煩到我身上來。”
“都是你在多管閑事吧,我談個戀愛你也要一個電話打過來。”殷嘉瑞說。
“又是我多管閑事了?”林延還是喋喋不休,“那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分手?”
“我不分手。”殷嘉瑞還是拒絕,“我談戀愛談的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
“你說為什麼?你覺得你會有很好的未來嗎?”林延說,“别人憑什麼替你扛?”
“我說不過你了,我要休息了,可以嗎?”殷嘉瑞不想再和她做無用的掙紮了,無論他怎麼拒絕,永遠都在獲得一頓罵。
“你說休息就休息嗎?你要是不分手的話,我親自己去找他的家長,我告訴他們,必須分手。”林延說。
“行了,我分手,行了吧?”殷嘉瑞崩潰了,他感覺自己從浴室出來到現在,就像是過了一個漫長又痛苦的一天。
他把電話挂斷,再拉黑,又給林墨打過去。
林墨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嘉瑞,怎麼了?”林墨問。
“你為什麼要告訴她我談戀愛的事?”殷嘉瑞哭着問,“我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系啊?還要這樣折磨我是嗎?”
殷嘉瑞說完便把電話挂斷,沒有給林墨說話的時間,就全部都拉黑了,包括李雄宇和林悅,還有徐澤熙,他不想和他們任何人聯系。
殷嘉瑞将被子蓋住全身,他蜷縮在這個狹窄的空間,熱氣全部湧上來,帶着眼淚,充盈一整個黑夜。
沒有盛夏在的這幾天,他幾乎是在被窩裡渡過的,飯點被盛夏一通電話打來催促着吃飯,可殷嘉瑞還沒聽夠盛夏的聲音,就因為時間不足,挂斷了。
殷嘉瑞盯着手裡的一碗面,胃口瞬時間全無,他把面全部倒進垃圾桶裡,再回到房間換上衣服,從門口的挂鈎上取下鑰匙,一個人出門了。
十二月二十九号,一年的末端,很快很快,這一年又要逝去了。
陽光灑在墓碑上,殷嘉瑞蹲下來,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心裡一片湖被扔下一塊石頭,泛起層層疼痛。
“外婆,我好想你啊。”殷嘉瑞對着墓碑,不由自主地開始自言自語,“我現在特别想過來見你。”
可面前再也不是一個能夠給予回應的人了,殷嘉瑞接着說:“我和盛夏談戀愛了,但我還是很想你,我感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像被蒙蓋住了一樣,會讓我陷入一種很複雜的心情,我還是覺得活着太痛苦了。”
殷嘉瑞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察覺到的時候,立馬擦掉,說:“外婆,我也沒跟您兌現諾言,對不起。”
殷嘉瑞的身子向前.傾,他跪下了,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