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抑郁症,幾個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往殷嘉瑞身上移。
殷嘉瑞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皺着眉擡起頭。
“你們不會都覺得自.殺這件事是很絕對的壞事吧?”傅羽看他們都不說話了,便反問。
“不是啊。”殷嘉瑞很平淡地回答。
“怎麼不是了?”張曦遠立馬反駁,“這一時沖動換來終身後悔啊。”
“拿什麼去後悔?”殷嘉瑞擡眼,“後悔的隻能是活着的人,竟然要等到别人死了,那他沒資格後悔。”
張曦遠感覺殷嘉瑞的情緒瞬間開始變得過激,想說些什麼,結果傅羽搶先一步:“對啊,對一個人來說,活着的時候可以享受到快樂和痛苦,而死了就是安息,對于有些被痛苦折磨的人而言,死了其實會很舒服。”
“但......”張曦遠還想反駁。
“我知道,别人會傷心,但是你要他活着的目的,是為他開心嗎,人有時候不要太自私,要留給他人選擇的空間。”傅羽說,“那是你害怕死亡所以連同害怕周圍人的死亡,要阻止這樣的恐懼就是阻止死亡的發生嗎,這怎麼阻止?”
盛夏本來想反駁,卻又覺得傅羽說的話好像又沒什麼問題。
他從來沒見過會有人看待死亡這麼平淡,傅羽這個人好像就是這樣,什麼都不畏懼,什麼都能看得開。
“你可以和小時候打針做對比。”傅羽接着說,“你害怕打針是因為害怕打針疼這個事實,你害怕死亡就是害怕你自己的猜想,沒有人能肯定這是個事實,所以害怕是為了什麼,完全沒有必要去害怕,這樣反而更讓人焦慮。”
忽然間,吉他聲戛然而止,幾人暫時放下話題,擡頭看向舞台。
林瑤放下吉他,轉身坐到鋼琴凳上,好像和那位逝去朋友并肩坐在一起,她方才擡起的手垂下去,慢慢彈奏。
大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又一行字,它們是無聲的思念,全都默默以文字的形式獻給逝去的人。
【死亡從不是終點,隻要我還記得你。】
【你說你想當鋼琴家,等我彈遍世間名曲,成為名聲享譽的鋼琴家,我會在盛大的舞台上彈一首為你寫的譜子。】
【你從未離去,在我的心裡。】
殷嘉瑞情緒複雜地看完這一小段文字,爸爸媽媽的臉龐毫不意外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那些苦樂交織的時光在腦海裡席卷。
沒能從裂谷走出來,也許是因為過去的自己一起死在那個流光溢彩的時光裡了。
從離去到現在,曆時一年多,殷嘉瑞就是這麼恍然的變了一個樣。
像作繭自縛一樣把自己困在一個幻想的繭裡。
“我這個人其實是有一定文藝青年成分的,你們就說好不好吧?”傅羽得意洋洋地轉過身,為自己的選擇感到慶幸,“那個林瑤彈鋼琴是真的有點實力的,是音樂生。”
殷嘉瑞真正佩服的是她能夠敞開心扉地用音樂和文字告訴大家。
過了一會兒,燈光全部亮起,等主任說解散,一大半的人都跑了出去。
殷嘉瑞回到教室去收拾書包,盛夏也來到了他身邊,他看着殷嘉瑞,問:“你覺得那個節目怎麼樣?”
“背景文字寫得好。”殷嘉瑞很簡單地回答。
盛夏趁着班上沒什麼人,就小聲對殷嘉瑞說:“我覺得你也可以去試一試,像林瑤一樣坦然面對那件事情,不是說死亡不是終點嗎?”
殷嘉瑞愣了愣,他看着盛夏離去的背影,白色的體桖在微風下泛起褶皺。
他頓時間思緒萬千。
可就是放不下。
殷嘉瑞人生中學會的第一個詞彙,就這樣離他而去,緊接着又是第二個。
這樣猝不及防的離去,讓殷嘉瑞的心髒下墜了很多,遲遲無法上升。
殷嘉瑞趕緊背上書包,追到盛夏旁邊。
盛夏注意到了他,正要開口。
“如果我沒法做到呢?”殷嘉瑞問。
“其實有時候失去了還會得到。”盛夏說,“你活在這個時間上的意義,應該是要成就自己想要的,而不是永遠活在他人帶來的陰影下。”
“可是這種感覺就是完全不可控的。”殷嘉瑞說。
“做一些轉移注意力的事情?”盛夏提出建議,“運動,玩遊戲,聽歌,看一部喜劇片......都可以。”
都是殷嘉瑞懶得做的事。
“我......”殷嘉瑞下意識想告訴他,自己已經病到對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了。
“嗯?”盛夏看向殷嘉瑞。
“沒什麼。”殷嘉瑞搖頭。
“對了。”盛夏想起一件事,他小聲問,“就是......你抑郁症的話......是不是已經出現軀體化了?”
殷嘉瑞點頭。
“就是,如果你需要我的話,可以找我的。”盛夏說,“傾訴也是好辦法,你可以來找我。”
傾訴這件事,殷嘉瑞早就不想用了。
小時候他從來沒有舒舒服服坦坦蕩蕩地去傾訴一件事,因為到了一半,就會挨罵,媽媽會說“一個男孩子怎麼這麼矯情”,或者“你一天到晚都在抱怨,那我不高興了找誰抱怨”。
“不用了。”殷嘉瑞拒絕,“我事情很多的。”
“行吧,但是如果你願意,随時随地都可以。”盛夏說。
殷嘉瑞想,但就是不願意。
害怕,就是害怕。
又是一個周末,不過這次他沒去外婆家了,就待在小姨家裡,待在房間裡。
不過今天林延不在家,李雄宇一個人照顧這兩個人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孩子。
“吃飯了!”中午時,李雄宇在客廳喊道。
殷嘉瑞才睡醒,他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旁。
“你們兩個可以多出來待一會兒,老是關在房間裡也不好。”李雄宇坐在椅子上。
無人回應。
殷嘉瑞端着一碗白米飯,慢吞吞地吃光飯。
“嘉瑞多吃點菜。”李雄宇說。
殷嘉瑞看着桌上的菜,就隻夾了一點青菜。
等徐澤熙把飯吃完了,殷嘉瑞還端着碗,望着陽台那一處。
“沒胃口嗎?”李雄宇關心道。
殷嘉瑞反應過來,他“嗯”了一聲。
“沒胃口就不吃了吧。”李雄宇說,“嘉瑞,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殷嘉瑞十分抵觸談話這樣的事。
他沒說話。
“嘉瑞,你最近是不是有點抵觸我們?”李雄宇問。
殷嘉瑞不想說話。
“沒關系的。”李雄宇笑了,“你小姨脾氣可能就是不太好,我也和你不太熟,但是我希望我們可以有一個像家的氛圍。”
殷嘉瑞搖搖頭,他根本就不想這樣。
他迅速跑到房間,鎖好門,坐在門邊抵住它。
可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