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好演講稿後的幾天,殷嘉瑞和盛夏經常會利用中午的時間在學校的角落去練習,有時是林蔭大道,有時是沒什麼人的塗鴉牆旁。
可就是這樣,殷嘉瑞還總是會緊張。
放學後,殷嘉瑞和盛夏一起出了校門口,三十度的天氣加上烈日,倆人幾乎滿頭大汗。
“熱死了。”張曦遠用手扇着風,“什麼時候降溫啊?”
“月底。”殷嘉瑞說。
“走走走,你們倆和我一起去買點冰東西吃。”張曦遠往不遠處一家小賣部走去,“下學期一整周都上晚自習,夏天可以再蹭一會兒空調了。”
“我以為這裡一直都是周五沒晚自習。”盛夏打開小賣部的門,冷空氣立馬襲來。
“也是最近這兩年學校新政策吧,高一到高二上周五不上晚自習,但是到了高三就要多加一節了。”張曦遠打開冰櫃。
“高三我不想上了。”殷嘉瑞拿了一瓶冰飲料。
“你不上高三了?”張曦遠瞪大眼,“怎……怎麼,還是你要提前通知我你要出國?不可能啊。”
“不上晚自習。”殷嘉瑞補充道。
“那不行啊你要陪我。”張曦遠把東西拿到前台結賬,另一隻手還攬住了殷嘉瑞的肩膀。
離開小賣部,一陣熱風把方才的涼爽全部洗劫而空。
張曦遠走另一個方向,盛夏手裡拿着旺旺碎冰冰,跟上殷嘉瑞。
“你想吃燒烤嗎?”盛夏問。
“嗯?”殷嘉瑞擡頭看殷嘉瑞,“你要吃?”
“我晚飯突然有點想去吃燒烤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盛夏問,“我可以請客。”
“我都行吧。”殷嘉瑞心裡其實很願意,“但是如果真的去吃的話,還是AA吧。”
“也可以。”盛夏高興了,“在我家附近,不是特别遠,你趕時間嗎?”
殷嘉瑞搖頭。
他根本就不想回去。
兩邊的街道都開了各種店子,沿路種了樹,一擡頭就是被鋪了樹葉的天空,汽車和小電驢在馬路上來回穿梭。
盛夏注意到眼前的每一棵樹幾乎都有長長的樹須,他忍不住笑道:“我小時候經常說這些樹須是樹的胡子。”
殷嘉瑞擡頭看了眼那些樹,沒說什麼。
他小時候覺得這種高大且繁茂的樹年齡都特别大,所以會長很長的胡須,不平的樹皮則是它的皺紋。
燒烤店裡開了空調,盛夏點了一些,但是殷嘉瑞的選擇困難症迫使自己放棄點菜。
“一共六十八塊錢。”
盛夏拿出手機付好錢,還不到三秒,就收到了殷嘉瑞的轉賬,一分不少。
“你平時和朋友出去吃飯都是AA嗎?”盛夏問。
“嗯。”殷嘉瑞點頭,“但是很少出去。”
“這樣啊,這次還是我上高中後第一次和同學一起吃飯。”盛夏喝了一口可樂。
殷嘉瑞不太相信,眼前這個看着比自己開朗多了的人,和朋友吃飯的次數竟然為零。
燒烤上得比較快,擺了一桌。
“你喜歡吃烤韭菜嗎?”盛夏邊吃烤韭菜邊問。
“還可以。”殷嘉瑞點頭。
“我蠻喜歡的。”盛夏笑了,“其實我不喜歡韭菜,但就是烤韭菜除外。”
殷嘉瑞點頭,安靜地吃着羊肉串。
“你猜為什麼我以前沒和同學一起出去吃過飯?”
殷嘉瑞擡頭,他的确想知道為什麼,以至于剛才一直在腦海裡想原因。
“為什麼?”殷嘉瑞問。
“因為我被孤立了,我沒有朋友。”盛夏語氣平淡,這些事情像是過去很久很久。
這是殷嘉瑞意想不到的,因為他找不出盛夏哪裡不好。
“有些人就是那種特别好面子的,以叛逆為傲吧,看到我和我家裡人相處的樣子,就開始傳我是媽寶男。”盛夏自己都笑了,“特别莫名其妙,後面我做什麼都要被罵,說我特别傻逼,還陰陽怪氣,說我是三好學生,乖乖男。”
校園霸淩的原因果然是莫名其妙的,殷嘉瑞心想。
“當時我很想交朋友,可是沒人搭理我。”盛夏又喝了一口飲料,“我好難過啊,然後我就轉學了。”
殷嘉瑞眼神裡閃出一絲疑惑,再看一眼盛夏時,他發現他的臉都是紅撲撲的,眼睛裡好像還閃着淚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眼淚來。
殷嘉瑞就在這一瞬間,想要去擁抱他,但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根本不敢行動。
“不管了,反正都過去了。”盛夏搖搖頭,他舉起飲料瓶子,“我們幹個杯把,祝你比賽順利。”
殷嘉瑞配合着舉起杯子,跟面前的盛夏碰了杯。
“你想聽這些事嗎?”盛夏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我感覺我好想說出來,但是會不會有點掃興。”
“不會。”殷嘉瑞搖頭,他低着頭,不太敢對上視線,“你說吧,我聽着,我不告訴其他人的。”
盛夏有些意外,但是意外中又有些高興。
“你知道PTSD嗎?”盛夏問。
“知道。”殷嘉瑞點頭。
“我高一好不容易交的朋友在我面前自殺了,不過沒死,但是我就開始PTSD了,聽不了家人朋友自殺這方面的字眼。”盛夏說。
殷嘉瑞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很淡的傷痕。他想着自己就是一個動不動想要去死的人。
“後面那個人說他從頭到尾都沒把我當朋友看,我當時特别難受,好像哭了吧。”盛夏歎了口氣,“ 回學校後我成績還下降了很多,被老師罵得不行。”
殷嘉瑞還沒見過單單是因為學生成績下降而罵學生的老師,他難以想象盛夏當時的難堪。
也許台下很多同學都在笑,教室裡是不可控的局面。
盛夏當時會因為不被理解而哭出來嗎?
“我……算了,這個不說了。”盛夏欲言又止。
“你想說的話就說,沒關系的。”殷嘉瑞說,“你在我這裡說什麼都沒關系。”
“行吧。”盛夏點頭,他就怕和以前一樣,提到家庭時剛剛好踩到對方的雷點,“我爸媽不會因為我怎麼樣就單方面指責我嘛,然後我發生了這些事,就突然不敢像小一點的時候說出去了,兩邊都有負擔,被孤立不好受,但是又不想帶給他們太多負面情緒了,所以那段時間我真的難受到要爆炸了。”
殷嘉瑞看到盛夏的眼淚忽然從眼角滑落,但是又立馬被他擦去。
可盛夏有時也不是能很好控制情緒,眼淚越流越多,手還開始不受控制地顫動,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被殷嘉瑞看出來了。
殷嘉瑞伸過手,握住了盛夏的雙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撫摸着。
盛夏擡頭看向了殷嘉瑞,他吸了吸鼻子:“我……我沒事。”
殷嘉瑞還是沒敢擡頭直視一個正在哭的人,更何況還這麼突然。
他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安慰他,畢竟心裡想到的說辭,對于過去情緒崩潰的自己一點用都沒有。
現在的盛夏到底需要什麼,殷嘉瑞想到了也沒法慫恿自己給予出。
“那殷嘉瑞……你呢?有什麼想說但一直沒說的?”過了會兒,盛夏問。
“我沒什麼說的。”殷嘉瑞搖頭,“你……”
别哭了、别傷心了……等等,都是殷嘉瑞差點要說出來的,可這些話如果是别人這麼對自己說,壓根就沒有用,對盛夏估計也是如此。
“我好點了。”盛夏擦了擦眼淚,但臉頰上還有淚痕,被逗燈光照得格外明顯,“我剛剛沒控制好自己,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殷嘉瑞搖頭,“哭出來沒什麼不好的。”
“嗯,也是。”盛夏點頭,“我感覺确實好了一點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