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溯目不斜視,走到顧缭缭身邊坐下,又去抱阿蠻。
阿蠻雙手摟着顧缭缭,把小臉貼在她的胸口。
秦溯就笑:“你呀,又在跟爹爹使小性子了是不是?小小年紀,脾氣和你娘一樣倔。”
顧缭缭不樂意聽他說這種話,她拍拍阿蠻讓她自己去玩,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秦溯溫言軟語:“我回府沒見你。聽娘說,你又和她鬧脾氣了。”
顧缭缭哂然冷笑,懶得搭理他。
“娘也是過于憂愁焦急了。”秦溯好聲好氣地說道,“五弟這回傷得不輕。大夫來瞧過,灼姐兒那一箭傷到了他的骨頭和手筋,哪怕傷口好了也會提不起劍,拉不開弓。若是恢複的不好,怕是連筆都拿不穩。右手就相當于是廢了。”
秦溯說着話,眼睛卻看向了顧知灼。
兩府有親,顧知灼面覆薄紗,秦洛沒有認出人來倒也罷了,她怎麼可能認不出秦洛,明知道對方是誰,還下這樣的重手。
委實過份了。
他目光淩厲,如出鞘的利刃一般:“灼姐兒,今日的事,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顧知灼福禮時,秦溯并沒有理會她,所以她現在都還站着,聞言她笑了笑,儀态端方地輕撫裙擺,自行坐了下來。
“原來世子爺是來興師問罪的。”顧缭缭的紅唇溢出冷笑,嘲諷道,“呵,你出去問問,像周六,柳三這群小子,全京城都知道他們被我家燦燦揍過,周家柳家可上門來告過狀?技不如人,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們靖安伯府還真不嫌丢人的。”
當時鎮國公還活着,誰敢來告狀?!秦溯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沒說,但還是添了幾分不快:“阿缭,你别不講道理。灼姐兒是你的嫡親侄女,洛哥兒還是我的嫡親弟弟!”
“灼姐兒打了人,至少也該去認個錯。”
顧缭缭冷笑連連:“不可能。”他們顧家的姑娘憑什麼要對别人折腰。
她軟硬不吃的态度讓秦溯心頭升起了一股難言的燥熱,阿缭護短他能理解,顧大姑娘但凡是個懂事的,就不該把她姑母擋在前頭,撺掇她姑母為了她去和夫家鬧。
“你盯着夭夭做什麼。”
顧缭缭滿眼譏笑,冷哼道:“秦洛是什麼德性,你别說你自己不知道。一個遊手好閑,驕奢淫逸的玩意兒,隻會在外頭欺男霸女。怎麼,他挨了打你就巴巴跑來興師問罪,他打了别人,怎就不見你帶着他上門賠罪?”
她譏诮道:“上個月的那個小子,聽說都瘸了。”
“當時你們是怎麼做的……對了,好像是給了一百兩銀子?”
秦洛仗着靖安伯府的名頭,在外頭從來不幹人事,上個月瞧上了在茶館賣唱的小娘子,強搶不成,把小娘子的哥給打瘸了。
當時,是秦溯親口吩咐管事,給一百兩銀子了事。
顧缭缭的紅唇勾了勾:“既有先例,那就按這個規矩來。瓊芳,去給你姑娘取一百兩銀子。”
瓊芳看了一眼顧知灼,見她垂了垂眼皮,就從荷包裡翻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顧缭缭接過銀票,“啪”地往美人靠上一拍,下巴一擡,冷漠道:“你可以走了。”
秦溯火氣被拱了上來,他猛地站了起來,怒目相視:“你!”
顧缭缭挑眉冷笑。
他來來回回地踱了幾步,心中的怒火蠢蠢欲動。
秦溯憋着火,硬邦邦地說道:“為着五弟的傷,娘哭得差點就撅了過去。”
母親派來讨說法的嬷嬷被顧太夫人給罵了回去了,那些話把母親氣得不輕,氣頭上連“顧氏不帶她侄女來磕頭賠罪,就别想再回來”這種話都說了。
母親這口怒氣不出,以後肯定會遷怒阿缭的。
阿缭也是,她一個出嫁姑奶奶,還整天向着娘家也太不成樣子了。
秦溯雙手背在身後,眼中是濃濃的寒意:“你别忘了,你現在是秦家婦!秦家不好,就是你不好。”
“你現在能甩臉子回娘家,你又能在娘家待多久,半天,一天,兩天?呵,莫非還能就此長住着不回去了?”
這話說得很重了,顧缭缭遍體生寒。
“我姑母姓顧!顧家是我姑母自己的家,想怎麼住就怎麼住,不勞世子您費心。”顧知灼親昵地挽上了顧缭缭的手臂,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聽說姑父府上的表妹快要生了吧,我姑母在您府上,也委實不方便,就不去了。”
她鳳眼一挑,眼波流轉間,散發着攝人的氣勢。
顧知灼的心裡有如激浪翻滾,壓都壓不下去。
上一世,兄長顧以燦“剿匪失利,畏罪潛逃”,她臉傷潰爛,高燒不退,府裡成年的男兒也隻有三叔顧白白,偏偏他雙腿殘疾病痛連連,姑母忙得焦頭爛額,還要上下打點,打聽兄長的消息,一時分不出心神照顧阿蠻。
靖安伯夫人悄悄帶走了阿蠻,說是去太清觀,結果阿蠻走丢了。
沒過幾天,阿蠻被發現溺死在了河裡,她的臉泡得灰白腫脹,小小的身子已經腐爛,蒼蠅到處飛,最後還是從衣裳和平安鎖認出了身份。
同一天,秦溯的姨娘表妹生下了一個兒子。
秦溯倒是為阿蠻流了幾滴淚,可一個早夭的女兒,又哪裡比得上一個抱在懷裡的,白白胖胖的兒子?轉眼就抛到了腦後。
靖安伯府為了這個兒子,阖府挂紅大賞,歡歡喜喜地大擺洗三宴。
阿蠻最後就隻落了一口小小的薄棺,草草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