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許沨的哥哥沈眠。顧讓和對方對上眼,立即捂住臉假裝自己在睡覺,他心裡嘀咕:這眼神tmd像是在看兒媳婦啊!
沒幾分鐘,顧讓睡着了。
沈眠坐正身體,低聲自語道:“是個不錯的小孩.....”
“啥?”校長以為沈眠要跟自己講話,主動把臉湊過來,“哪個小孩,你弟弟?這孩子确實不錯,你教的很好啊!”
沈眠一愣,擡頭看向台上正低頭念稿的許沨,許沨的睫毛濃黑,遠遠地,他隻能看到兩片陰影。
校長繼續說道:“你難得回來,借這次機會也上去講幾句感言吧,怎麼樣?”
“畢業十年了,沒什麼要講的。”沈眠半寸不動地盯着許沨,淡淡回答道。
“又沒讓你講和學習有關的事。”校長笑道,“你作為學校的資助人,怎麼着也要在學生面前露露面啊,讓他們知道學校居然出過這麼牛逼的人,這樣更好更優秀的學生就都來這上學,學校的本科升學率又能拉高喽。”
“有那個必要麼。”沈眠用有些陌生的眼神看過來。
“有啊,怎麼沒那個必要,你是咱學校的傳奇,我也得弄個偉業出來呀。”校長笑了兩聲。
沈眠聽出他是在開玩笑,不再答話。
“不過啊,許沨既然是你的弟弟,你也得多盡盡哥哥的責任,哪能因為工作忙一次家長會都不來呢?”校長也擡頭看向台上,“我是有點搞不懂你,孩子以前在外面被欺負,你那麼多年也不吭個聲,現在他長大了,你才漸漸出面,你是用散養的方針養自己的弟弟嗎?”
“确實是我的失責。”沈眠頓了頓,“他如果打架沒吃虧,主動挑事也沒關系,我會替他擺平,您不用操心。”
“啊.....”校長突然歎了歎,“你怎麼上了十年班理解能力跟不上啦?”
沈眠眼裡閃過不解:“什麼?”
“我說的是被欺負呀,不是打架。”
幾句話讓沈眠的心震了震。他不自覺抓緊袖口,惶然地問:“被.....欺負......?”
“對啊。”校長仍看着台上,并未注意到沈眠的臉色,他侃侃道,聲音帶着點憐憫:“前幾天去教育局開會,碰見你以前初中的校長,聊了幾句,我說今年的高考狀元是你的弟弟許沨,他很驚訝地看着我,問我是不是藍眼睛的許沨,我說是啊,他當時說了一句話,讓我特别生氣也特别驚訝。”
“‘真的是他啊,這孩子還沒死呐?’”
“我跟他的聊天不歡而散,後來我去找了許沨初中的班主任,問許沨在初中過得怎麼樣。”校長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手臂像是纏上了數道尖銳的鐵絲,被人死死地攥住,耳邊同時傳來沙啞的顫音:“.....然後呢?”
“然後.....”校長沒有看沈眠,他感覺現在的沈眠狀态很不對,仿佛他将事情和盤托出後,旁邊的人的呼吸也會跟着結束。
他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道:“然後他告訴我,對于許沨來說,整個學校的人或許都是施暴者,同學排擠欺負他,老師也礙于沈家.....也就是你的顔面,不敢将此事聲張。”
.....不敢聲張?好一個不敢聲張....
多的是跑到他面前‘告狀’邀功求賞的人。
一個個,那麼多,整整三年,不下百餘次。
“百餘次....他一直在被欺負嗎....”沈眠慢慢松開手,空洞的雙眼再次望向許沨,對于過去,他僅有的記憶似乎隻能讓自己想象到八歲的許沨。
那樣的許沨也像今天這樣被衆人圍住過,并不安靜,并不安逸,沒有人聽他講話,沒有人可以聽他講話,他隻能發出慘痛的叫聲,沒有人同情他,所有的冷漠和惡劣都在傾覆許沨。
沈眠甚至.....也是冷漠與惡劣中的一員嗎?
強烈的耳鳴一瞬穿進耳膜,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許沨演講的聲音直接消弭在周圍,無形的牆壁隔絕一切,壓迫他的身體,僅有的空間漲起潮水,疼痛湧進全身,口腔中充斥海水的鹹味。
“....沈眠?這是怎麼了這是。”
校長第一次看到沈眠這樣,瞬間被吓得手忙腳亂。他按住沈眠的肩膀,發現沈眠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那種幾乎能達到痙攣的顫抖隔着皮肉都能刺激到他的骨頭。
正當他不知所措時,台上的許沨不知何時結束演講沖到座位旁。他氣息不勻,像是急忙跑下來的。
許沨也被吓到了,他跪下來,卻望不見沈眠的臉,沈眠蜷縮着身體,臉幾乎沒入雙膝以下。
“哥,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聽到沈眠在小聲地說着什麼,于是便湊近了些。
“.....我怎麼會一次都沒發現.....”
發現什麼?
許沨不解地皺眉。
在主持人邀請新生上台講話時許沨扶着沈眠匆匆走出報告廳,校長也本想跟出來,但被許沨嚴詞拒絕——沈眠不會想讓更多人看到如今的狀态。
出了報告廳,沈眠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他一直在急喘氣,像是被人遏住了呼吸。
許沨不得不找個就近的校園長椅坐下。
沈眠的呼吸聲更大了,他抱住頭的手也放在自己胸口上,失去遮擋的潔白衣襟多出幾滴紅,許沨微微一怔,用力掐住沈眠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巴,拇指擠入沈眠的唇縫,撬開牙關。
“張嘴,慢慢呼吸。”
稀薄的血液順着許沨白皙的拇指流出。沈眠仰起頭,紅彤彤的眼睛半合着,像是蒙了一層霧,昏然地望着許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