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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宗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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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血液循環快,劉叔眉骨上的傷口早就不流血了。

他深深向許沨鞠一躬,“小沨,今天真是....真是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錢我會盡快還上的,你放心吧。”

“快,快謝謝人家。”他同時往下按旁邊男孩的肩膀。

男孩快速鞠了一躬,咬牙感謝:“謝....”

他停住,滿臉驚恐。

“許,許沨?!怎麼是你?!”

劉叔旁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棟虎。

“我,我才不要感謝你!誰tm需要你幫我了!我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裡我也不需要你幫我!别tm在我面前裝好人!我不需要!你也給我滾!”

李棟虎猛得推開劉叔,一瘸一拐地沖出車庫,嘴裡恨恨地說:“我tm才不需要你的施舍!”

他的喊聲響亮,在樓與樓之間形成一陣陣回音。

劉叔痛心疾首,擡手抹了抹眼下的淚痕,淚幹在臉上,抹下來全是凝固的血塊。

“這孩子,到底為什麼變成這樣了呢.....”

許沨默然無語。

他沒有想到劉叔會和高利貸扯上關系,畢竟沈眠給劉叔開的工資可不低,一月少說有三萬打底,劉叔又是個節儉的,一年到頭花不了多少錢,到今天,存款少說也有幾百萬,不至于也沒有理由去借高利貸。

劉叔,怕是幫李棟虎還的債。聽那夥人說李棟虎是劉叔侄子,那劉嬸就是他的母親了。

“劉叔,他們欠了那夥人多少錢?”許沨問。

劉叔眼睛幹澀,幹睜着看外面,頭頂燈泡撒下的光一點沒沒入他的眼睛,他茫然地搖了搖頭,卻不是在說自己不知道,而是在說:還不完的。

借的人戒不掉,又怎麼可能還的完。

他想送劉叔去醫院,劉叔卻回絕了。

劉叔:“不用啦,我沒傷着啥,額頭這一塊是我自己摔的,他們看我一把老骨頭,怕給我打出事就沒打我。對了,這事你不要和你哥哥講,我不想讓他知道,你也了解他這個人,護短,生起氣來不管不顧的,我不想讓他摻和這種事。”

“…好。”

“我走了,我得去看着他,他傷的比我重。”劉叔說,“二十萬...我以後慢慢還給你,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上。”

許沨看着他這幅樣子,替他感到不值,“李棟虎又不是你兒子,你為什麼非要管這件事。”

“他雖然不是我兒子,但和我也有一點血緣關系啊。”劉叔喟歎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沒辦法放着他不管,我一把年紀,無兒無女,唯一的親人就是我妹妹了,她婚姻不如意,我看着她每天辛辛苦苦工作我也難受。”

“她後頭的日子福大命大,一定比我活得久,我肯定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現在我多照拂照拂棟虎,帶他走入正途,為我妹妹留個養老送終的好孩子,能在她老的時候照顧她,我就别無所求了。”

劉叔拍了拍他的手,擠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這段時間看你和你哥哥走那麼近,我心裡頭特别高興,我想着,哪天我辭職了,你哥和你之間互相有了照拂,也就不需要我了。很好啊,夫人在天之靈,也是了了一樁心願。”

......

許沨不想再聽下去。

他望着劉叔燈光下長長的一段影子,胸口有些悶。

他不想幫李棟虎,可他想幫劉叔,他與劉叔認識的時間比沈眠還要多一年,自從車禍以後,照顧他最細緻的人也是劉叔。

許沨在原地靜站了很久。

後知後覺,他才明白自己在生氣。

悶着一口氣找到老醫生的住處,許沨的心可謂是大起大落。

門把手上系了一朵白色菊花,下面綁着黑色綢緞,‘奠’字端莊地秀在表面,明白告訴來人這個家裡面正在辦喪事。

許沨心裡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他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門。

不多時,門打開了。

見到老醫生熟悉的面龐,許沨頓時松了口氣。

“诶呀,我可是等你好久啊。”老醫生臉上挂着笑,雙目炯炯有神,沒有任何悲痛,讓人不禁懷疑白菊花是否隻是個惡作劇。

進到房間裡面,大大小小的白布條被風吹到眼前,又七彎八繞地吹到供台上的遺像周邊。

老一輩的人都喜歡在遺像前放牌位,老醫生也不例外。

靈位在前,遺像在後,牌上字用金色楷體撰寫——“愛妻......之位”。

中間的字被白布條擋住了。

老醫生:“來書房吧,這裡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吉利。”

“沒有,我不信這個。”許沨收回目光跟上他,“那是您的妻子。”

老醫生似乎把後半句話聽成了疑問,便回答道:“是啊,是我的妻子。”他讓許沨坐下稍等片刻。

老醫生拿着泡好的兩杯茶回來。

“西湖龍井,你嘗嘗,平常我都舍不得喝呢。”

許沨抿了一口,“好喝,但我不會品茶,可能辜負您的好意了。”

“诶呀,沒事。”老醫生笑了笑,“喝個樂呵就行,也沒讓你品出個啥,誰在意這個啊,有人陪着喝茶,那已經很好啦。”

“您說的對。”許沨道。

老醫生點點頭,慈愛地看着許沨。

許沨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沒有。”老醫生擺了擺手,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些,“我就是覺得,你看着比以前朝氣點,有點人味了,這心裡呀高興,就多看了會兒。”

“是嗎?”對方都這麼說,那許沨的感覺就不會錯,他真的好了很多,他不是從前那副死氣沉沉,讓誰見了都讨厭的模樣,他或許真的可以好好地一直出現在沈眠眼前。

“是啊。”老醫生道,“你從兩年前開始就不一樣了些,我想你哥和你那位朋友應該功不可沒,但最努力的肯定是你自己,你在我所有病人裡,想‘痊愈’的意志力是最強的。”

“诶呀——”

他洋洋得意道:“也是我治療最成功的人。”

“聽您這口氣,功勞全歸您了?”許沨開玩笑道。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老醫生大笑起來,“不行不行,我真是太自戀了。”

老醫生今天的唠嗑比從前還要多的多,尤其愛回憶從前的事。

他們聊了十多分鐘都沒切入正題,不過沒關系,許沨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并不嫌煩地陪老醫生聊天,默默聽着老醫生用輕松開玩笑的口吻提起從前治療的過程。

直到從醫療談到家常。

老醫生:“别說是你喝不慣這龍井,我老伴啊她也喝不習慣,她說我一把老骨頭淨想吃點好的,我都一把老骨頭了,我為什麼不能吃點老的啊,她就是野豬品不了細糠,我一喝茶,就在我旁邊叽叽喳喳地叫。”

說到這,老醫生臉色不自然地僵了僵,“算了算了,這麼說她她要生氣的,到時候我還得去哄,唉,我太笨了,總惹她生氣。不過你說她啊,也是一把年紀了,不好好在家待着,總想着去工作,現在好了,手腳不利索,摔進河裡,爬也爬不出來.....”

他哽住了。

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突然沒了色彩,比供台上的遺像還要暗淡,這樣的神情,許沨今天見過了兩次。

老醫生吸了吸鼻子,仰頭喝掉一半的涼茶,“宗卉說的對,這茶呀,确實沒那麼好喝,她以前品不來,我現在也品不出味道了。”

許沨眉頭一皺,“宗卉?是宗教的宗,花卉的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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