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烏黑一片,隻有井口處向内散發着微弱的光。
慕風左右轉頭,一眼撇見右邊泛着星光的火折子,他走向前去,将火折子拾起,心頭的預感更甚。
這就是他遞與姬绫的火折子。
若不是遇到危險,她定不會将其丢在井口。
慕風眉頭緊鎖,将火折子拿至面前,輕輕出了口氣。
火折子受風的影響,點點星光漸漸擴大,終再次燃起熊熊火光。
火光溫暖而明亮,井底陰冷而漆黑,又常常有清風拂過,火光被清風擾亂跳躍幾分。
慕風擡手将火光護住,而後移步将整個井底粗略的打量了一番。
井底四面石壁,地域極小,的确是井中井。
若按姬绫所說,有人将毒投至井中,若是此井與長安城内水源想通,那定會引得多人死亡,但自案發日到現在,長安内并無任何異樣,難道此井并不與成内相連?是欲情樓單獨建造的一口井嗎?
慕風垂了垂眸,眼尾輕挑。
看來他要抽時間去工部一趟了。
心中定下想法,慕風便掃了眼整個井底。
他先是蹲下扣首敲了敲地面,見聲音沉悶,又移步将四面石壁逐個敲擊,直至敲至最後一個石壁時,聲響終于有了異樣。
忽地,面前石壁突然向内凹去,内裡推出一方圓鏡,鏡内倒映着人的下颚,其餘部分皆被頭巾遮擋。
此番情景吓了慕風一跳,他條件反射的向後退了一步,鳳眸微眯,薄唇輕起,沉聲道:“何人再此裝神弄鬼!”
接着他便攥緊拳頭,用力向前砸去,想打碎面前的銅鏡。
鏡中人似乎猜到慕風意圖,向内縮了縮,石壁再次湧現,拳頭挨到石壁,力氣之大,堅硬石壁竟被打出些許裂痕。
疼痛襲來,慕風眉頭蹙了蹙,面色不改的收回手,“為何不講話!”
鏡中人聞言,輕笑一聲,聲音滄桑道:“少卿,如此莽撞可是要吃虧的。”
慕風撇了撇嘴,并未言語。
前方石壁收回,銅鏡再次推了出來,鏡中依舊是人的下颌,其餘部分皆被擋住。
鏡中人唇瓣開合,道:“少卿,老身本意不想與你為敵,你且回去罷,今日權當沒來過此地,也并未見過老身。”
慕風聞聲冷笑,輕扯唇角,一字一句道:“姬绫。”
“她于老身是至交,今日請她入井有事相談,不多時便會放她出來。”鏡中人解釋道。
慕風劍眉微挑,勾了勾唇角,冰冷的目光中滿是堅定之意,他坦然道:“若我不呢?她是樓中之人,也算得我們中原子民,我是官,官守民,天經地義!”
鏡中人聽此,不由得輕扯唇角譏諷一笑,陰陽怪氣道:“對,她是中原子民,天經地義哈哈哈哈。”
“既然少卿執意硬闖,那老身便不再客氣,少卿好運。”
言罷,銅鏡向後移去,石壁上移,牆面恢複如初。
緊接着,慕風身後的井中傳來絲絲縷縷的蟲鳴之聲,聲音愈來愈大,不過片刻,便有無數蠱蟲從井内爬出,緩緩向慕風蠕動。
慕風見此,神色一怔,急忙躲過飛奔而來的蠱蟲,井内地域狹小,他處處受限,不好躲避。
——
老人撤回銅鏡,無暇觀看壁外場景,她拄着拐杖,緩緩走至姬绫身前,眸色貪婪的緊盯着姬绫的玉面與身軀,她盯了半晌,不自覺的發笑,她擡手替姬绫拾去眼角的淚滴,嘴裡喃喃:“别哭,馬上老身将取代你,成為整個苗疆最尊敬的蠱師!屆時老身會給你選個風水寶地,将你...”
老人青眸微動,向後掃了一眼,“将你們葬在一起罷,這樣也有個伴。”
姬绫緊閉雙眼,眉頭緊皺,似在承受莫大痛苦,她櫻唇味張,發出些許嬰啼之聲。
老人低低的笑了兩聲,便将子蠱吞入口中,靜靜的坐在樹下,等待兩蠱交換。
姬绫忽感身體沉重,無限墜落,好似墜入十八層地獄一般,暗無天日。
她緩緩睜開雙目,入眼的便是一方圓陣,陣中發着耀眼的綠光。
忽地,一堵紅色圍牆拔地而起,姬绫眸色閃過一絲恐懼,玉面發白,雙腿發軟,不自覺的向後退去,不料四周圍牆四起,她被困在四方圍牆之中。
四周滿是刺目的紅,紅色的天,紅色的地,紅木的圍牆,她背靠圍牆緩緩滑落蜷縮在地。
姬绫止不住的顫抖,将頭埋入膝蓋之中,淚水不自覺的從眼眶滑落。
她好似回到小時候,被人關入滿目血色的地下室,地下室蠱蟲甚多,它們用力撕咬姬绫,吃她的肉鑽入她的身體之中。
無盡疼痛襲來,她無聲的哭泣,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她當時怕極了,用力拍打通向地面的方門,可惜無濟于事,家主才不會放她出來。
隻會冷冷的丢下一句——
“成不了聖女,你便是家主撿來的畜生,畜生不配活在陽光之下。”
兒時的記憶宛若萬千絲線,将她牢牢困住,她雙手抱頭,嬌軀止不住的顫抖,嘴裡呢喃着:“我不要想起,我是畜生,我不配活!”
“不對!我是聖女,不,我是畜生....”姬绫面容扭曲,目光渙散,甚至聽得無數蟲鳴之聲。
姬绫瞳孔皺縮,發瘋般的叫喊,可是四下封閉,回音此起彼伏,腦中記憶愈來加禍亂。
驟的,面前的圍牆緩緩移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宛若惡魔低語,宣告着蝼蟻的命運。
姬绫被聲響吓得向角落逃去,背對着圍牆,不敢回頭。
她就這樣在角落靜靜的縮了半晌。
驟地,姬绫身子一顫,徹底暈了過去,隻是她知曉,身體有些一股别樣的感受。
與此同時,井底牆邊不知何時飛來一隻白色小蟲...
*
半個時辰後,
姬绫渾身鋪天蓋地的痛,她櫻唇輕扯,緩緩睜開雙眼,再次回到了井底。
姬绫擡手撐地,微微起身,猛的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血液發黑,且留有蠱蟲,姬绫抿了抿唇,妖治的媚眼沉的可怕,她輕擡玉臂,将口中餘下的血液抹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