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鸢笑笑說:“我比你好點,沒有這麼大陣仗,剛有苗頭的時候我一招妙計下去,後面就再也沒有人跟我說這個了。”
“什麼妙計?”
傅鸢看着他,遺憾地說:“這個妙計對你來說沒用,隻能女子用才有用。”
“隻有女子能用?竟還有這樣的妙計。”
“那是自然,男女有别,己之鴻毛可能就是彼之泰山。”
慕容淵輕點點頭,片刻後說:“還沒來得及問,傅姑娘怎麼會在這兒?”
說起這個,傅鸢先歎了口氣:“這就說來話長了,本來是沒打算這麼早過來的。”
“因為有不少人想試種裴家莊的種子,今年肯定是趕不上了,所以答應了等秋收結束就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合不合适——之前我們的種子也給綿山那邊種過,但是因為後期水實在跟不上,最後種出來畝産比他們原本的水稻還少了十斤——不過沒想到青州這邊的雨這麼快就停了,現在水退了,田裡就還沒到毫無希望的程度,所以就跟着一起過來了,想着或許能幫上點兒忙,能救回來一點是一點。雖然有些地方的情況比預想的要遭,但總好過萍縣、河縣,莊稼都被沖沒了,想救都沒得救。”
慕容淵默然。
見他半天沒說話,傅鸢不由出聲:“子慎?”
見人回神,又問:“怎麼了?”
“裴家莊的種子是誰想種就可以種嗎?”
“對啊。”
“不過就像我剛剛跟你說的那樣,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所以先小面積試種,看看效果這樣比較穩妥。”
“為什麼?”
傅鸢被問得一頭霧水:“什麼為什麼?”
當她反問時,慕容淵好像才反應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避開看向遠處一眼:“傅姑娘,你剛才說試種要看情況合不合适,請問要如何看?”
“其實就是四看,看地、看水、看種子……”說着話,傅鸢彎腰扒拉旁邊田裡的稻穗看看。
“那還有一看呢?”
确認稻穗上不是蟲,手一松,穗子就滑走了,傅鸢回頭:“還有一看,那當然是,”擡手往上指指,“看天。”
“天公若是作美,那就稻谷滿倉。天公若是不作美,費盡心血也可能顆粒無收。”
“不過即便天有不測風雲,也要先盡人事,再聽天命。”
慕容淵沉吟片刻,不由問:“傅姑娘,冒昧問一句,如果這邊條件合适,明年開春裴家莊的種子就能種下去,他們增加了收成,可你能得到什麼呢?”
“增加了收成就是得到啊!”傅鸢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說這話時,仿佛已經看到了豐收的場景一般,眼睛亮亮地發着光。
慕容淵眼眸深不見底,定定看着她。
傅鸢渾然未覺,手裡晃着随手扯來一根雜草,再往前走,發現前面一個爛泥坑截斷了路。泥坑不大不小,跨是沒辦法跨過去的,隻能脫了鞋走過去。傅鸢想說别往前走了,可話到嘴邊忽然停住。
傅鸢忽然開口邀請身旁的人:“我們再往前走看看吧。”
慕容淵看了看前面的坑,問:“我們還要往前走嗎?”
傅鸢點頭,然後脫了鞋兩步就走進泥坑裡,轉身朝站在邊上的人伸出手:“别怕,我牽着你,不會摔的。”
眼睛裡是明晃晃的期待。
仿佛某個惡作劇的序曲。
慕容淵看了她一眼,彎腰脫了鞋襪,依着眼前人的期待走進了那泥坑。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一定要他牽着她的手,還要他踩着她的腳印走,格外小心,最後沒有摔倒,也沒有踩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平安無事地過了泥坑,好像他們真的就是路過而已。
等走過爛泥坑,她高高興興地牽着他去水溝裡洗腿上的泥。
慕容淵才洗一半,身旁的人已經洗完上去了。不過人并沒有走開,就站在邊上,也沒有說話、催促,靜靜站着,靜靜看着他。
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卻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麼,慕容淵未動聲色,動作依舊。等不急不忙洗幹淨腿上的泥巴,擡起頭時,不出意外地跟人目光撞上。
她沒有絲毫躲避,準确地說是她好像不知道躲避。那樣的眼神,慕容淵曾在一個買糖畫的小孩眼睛裡見過,期待,好奇,迫不及待。
不過眼下這裡可沒有糖畫賣。
慕容淵從水溝裡出來,站到傅鸢旁邊,看着她沒有說話。
果不其然,她沒忍住先開口。
“……你不用手帕擦一下嗎?”
傅鸢指了指他的腿:“腿上的水。”
慕容淵“哦”了聲,像是被人提醒恍然反應過來的樣子,然後從袖中取出手帕,蹲下。
傅鸢一臉新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的一舉一動,可當人蹲下之後,下一瞬,那塊被修長勻稱的手指托着的手帕卻落到了她的腿上。
“不不不,你你……”傅鸢猶如驚弓之鳥,一下彈開,連連後退,一不小心被路邊的雜草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傅姑娘?”慕容淵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被他用這種眼神看着,傅鸢耳朵“噌”地燒紅,麻溜爬起來,嘴裡說着“我沒事我沒事”,慌不擇路地跑了。
慕容淵看着人跑得飛快的背影,眼裡的茫然悄無聲息化為笑意,輕笑出聲。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