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玩家把新床做得十分草率。幾根枯枝堆疊在一起用藤蔓一捆，再往家裡一丢，整個人大大咧咧地躺上去，不太舒服地換了姿勢，這才疲倦地勉強入睡。

木屋建在樹上本來就小，所有東西都堆在一間屋子裡。他新做的床與白色怪物身下那張床分布在房間的兩個角落裡遙遙相對。

白色怪物沒睡，輕手輕腳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人類玩家身邊，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他。人沒醒。于是他就被抱到了那張鋪着柔軟皮毛的床上。怪物坐在床頭，垂眸盯着他的臉看。

世界是公平公正的。在怪物擁有強大實力的同時也針對他們設計了一個弱點交付到人類手中。鳳凰浴火迎來新生，這群怪物遇火後退化到幼崽形态，通常會失去人形。其中唯一的例外是那位王，王即使退化也可以自由選擇在原形态和人類幼崽之間轉化。這段退化的時間來得并不規則，是世界為削弱他們而産生的另一種對人類的保護機制。也許上一秒怪物們還追得人類滿塔層亂跑，下一秒一陣火光降落，怪物就變成了小貓小狗，小蛇小龍…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關系一瞬間逆轉。

人類稱這段時期為“退火”。

王不能永遠生活在頂層。身為高位的祂一朝退火天下曉，接下來迎接祂的将是無止境的追殺。好在王能夠預測退火的時間，常常卡點藏到底層去，扮成小孩躲到人類村莊，再在退火結束前偷溜回來。

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做法能保證王的絕對安全。可萬事萬物都有例外，或者叫做命中注定。

意外的相遇，命中注定的邂逅。

于人類玩家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估計不以為意。隻當是善心四起随手救下一條生命。于王而言，那是強大的祂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護的滋味。

這位君王十分好奇救下自己的奇怪人類。他有着極為出色的外貌，走在外面卻喜歡用淤泥糊住臉。救祂也不是為了得到回報，想做便做了。

生出好奇心可見感情誕生的端倪。

祂開始偷偷跟在人類玩家身後，似乎想從人的劣根性中得到此前他怪異行為的解釋。結果發現對方所求無物，真的隻是想救而已。不止人類，怪物他也救，但隻限于弱小的怪物。他好像格外偏愛弱勢者。

此後，王過上了有事無事就跟着人類玩家的日子。看他打魚摘果子，看他把别的樹上的鳥窩挪到自個家門口，看他跳進瀑布歡快地遊來遊去。自由随性，不像一個被困在塔裡的人，也不像一個想要出去的人。

天地之大小取決于人心的格局。青蛙坐在井底怎麼也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因為它的心眼就那麼大。人類玩家生活在底層如魚得水，随遇而安，硬生生把本該刺激危險的生活過出了田園養老的滋味來。

也可能是足夠強大便不會再有畏懼之物。

這個人是王生活這麼久見過的最獨特的東西。

後來的日子，王在下層學會了“夫妻”、“結親”、“繁衍”…祂開始明白這種想要親近對方戰有對方的感情叫做喜歡與愛，要跟一個人親近首先得搭讪。

可是沒人教祂搭讪。祂隻好畏畏縮縮地跟在人類玩家屁股後頭，隻是遠遠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直到後來遇見。

。

“唔——”人類玩家翻轉身體，一腳踢開蓋在身上的動物皮毛，伸展身子。

“啊!”他看見白色怪物吓了一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帶回家的小怪物。“你怎麼不睡覺?坐在這裡幹什麼?餓了?”

小怪物搖頭，說“看你睡覺。”

他睡得好香。睡得放肆，就像世間任何東西都不會對他造成影響一樣。

“你為什麼不向我許願?”

“我為什麼要許願?”

“你不想回去嗎?”白色怪物不明白，“以前的玩家都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人類玩家搖頭“那個世界有什麼好的，我甚至找不到一棵這樣幹淨高大的樹，也找不到一個不被人打擾的清淨居所。我喜歡這裡，不想回去。你呢，想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