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考試臨近,大家卻都沒有買競賽書來刷題的想法。十九中作為一個傳統得甚至有些守舊的學校,從不開設競賽班,對學生持放養态度,願意考試就考,願意刷題自己買,想走競賽的路子自個找網課聽去,反正學校是不打算管的。不過要是需要手機用來聽網課,倒是可以向班主任提出申請。即使這樣,也難得往年的學長學姐們能自學成才保送好學校了。
回校後生活重新步入正軌。雷打不動的六點起床,邊吃早餐邊牽着男朋友的手走在上學路上,然後溜到空教室各學各的,快到上早自習的點了再回去。
日子就是這樣的千篇一律,卻不顯得乏味。
但最近…盛醉的狀态變得很奇怪。
這是俞央不知道第幾次偏頭打量他了。空蕩蕩的教室裡,他剛從外面接完熱水回來,就看到盛醉趴在桌上似乎睡熟了,做了一半的卷子就擱在手邊,甚至連圓珠筆也還握在手中。就像一個累極的人忽然撐不住了,閉上眼睛就昏睡過去。
俞央屏住呼吸湊近,看清了盛醉眼睛下方淡淡的黑眼圈,趴在桌上的人呼吸均勻,睡得很香。
他不知道盛醉這幾天在忙什麼。俞央睡眠極淺,稍微一點動靜就能從夢中驚醒。盛醉這些天晚上都會偷偷爬起來,溜到客廳去,不知道在倒騰什麼。往往在客廳一坐就是一晚上,直到俞央睡得快自然醒了,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來,似乎怕吵醒他,輕手輕腳地上床,慢慢地朝他靠近,将人撈到懷裡。
“有秘密瞞着我?”俞央用氣聲問,卻舍不得把人吵醒。伸出的手指想要戳戳盛醉臉頰,卻又在将要接觸到皮膚時立刻收回,轉身往地上一坐,靠着桌角刷題,如同一尊守護神。直到七點二十早自習的鈴聲響過,他才撐起身子,拍掉手上的灰塵,慢條斯理地從兜裡抽出一張濕紙巾擦幹淨手,然後捏住盛醉的鼻子,湊到他耳邊用牙齒磨了磨他的耳垂,輕聲道:“要遲到了盛小狗,趕緊起床,太陽曬屁股啦!”
盛醉悠悠轉醒,睡眼惺忪,眼裡像蒙着一層水霧,朦胧地看着俞央湊近後在他眼前放大幾倍的臉,腦子尚未完全清醒,嘴巴先腦子一步吧唧一口印在俞央唇上,回味般地砸吧砸吧嘴,滿足地重新閉上眼,似乎打算繼續睡覺。
“走了敬甯,上課了,别睡!”
俞央撈起盛醉一條胳膊,将他拉起來往外走。
“再睡會~别鬧我哥哥~”盛醉把腦袋埋在他頸窩,手掌輕車熟路地往衣服裡鑽。其實俞央第一次叫醒他時他就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可惜近來晚上有事要忙,回出租屋後瘋狂趕作業刷卷子,跟自家男朋友親密接觸的機會直接離家出走一時半會回不來,他心裡那叫一個憋得慌!誰知今天沒控制住,一個不小心睡着了,剛醒來就被美顔暴擊,有便宜不占那叫傻瓜!遂裝模作樣演起來,裝出一副睡不醒的樣子,趁機動手動腳,反正俞央心軟,不僅不會跟他計較,甚至還會心疼他沒睡好。一石二鳥,盛醉面上不顯心裡直樂,嘿嘿,這是什麼?香香的老婆,摸一摸,嘿嘿,親一親!
盛醉要夠利息精神不到十分鐘,上課上着再次焉下去,這下把老易都招來,關切地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回去休息。
“謝謝易老師,這幾天有點頭暈,不過沒事,可以繼續上課。”
其實重點不是上課,是盯俞央。就算上課隻能看看那也好。上課内容算什麼,他倆基本已經自學完了,課上也不過完成任務般趁機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偶爾聽到幾句重點就記下來。學習的重心全放在晚自習自己刷題或者回出租屋後看一些課外讀物、論文上。
其實盛醉很讨厭這種精神不好的感覺。無論做什麼事都很恍惚,記憶力也有所下降。不過沒關系,他想,反正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等晚上把驚喜送出去,第二天就可以回到正常作息時間。
盛醉就這樣帶着自己的小心思度過了混沌而期待且無心學習的2月28日的白天。
晚自習回家路上,倆人誰也沒有說話。俞央是不會找話題的人,盛醉又在思考待會驚喜的流程。這時迎面走來一對高中生情侶,親昵的靠在一起,旁若無人地說着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在人潮中與他們擦肩而過。二人同時轉頭對視一眼,相視一笑,還是沒人說話,牽着手,踩碎落葉,溫暖的家就在前方。
“哥哥,”盛醉在玄關換好鞋子,又将俞央的拖鞋擺好放在他面前。“你還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俞央蹙眉想了想,“應該不是什麼類似'戀愛一百日紀念'的東西吧?”
不怪他這麼想,盛醉對時間的執念深得吓人。什麼牽手99天紀念,戀愛99天紀念,親吻99天紀念,認識99天紀念…各種細碎的時間點,打得俞央措手不及,總是被盛醉找到理由狠狠欺負一頓。
“雖然我很想等到淩晨十二點,但是你肯定堅持要早睡。所以我打算把驚喜提前。”盛醉攬着他進屋,見俞央還是一副沒明白發生什麼的懵懂表情,無奈輕笑一聲歎道“栖擇寶貝,明天是你的生日。那個神秘還經常不出現的2月29号。”
“啊!”俞央往自己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我真給忘了!一個人過習慣了也沒有刻意記這件事,習慣性地按新年一過就長大一歲算了!”他笑着搖搖頭,“所以你晚上是在準備驚喜?”
他想象了無數種盛醉的反應,或笑着讨謝禮,或高興地推自己去拆禮物,卻唯獨沒想過,盛醉竟然低下頭,一副内疚的樣子“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呀,”俞央趕忙給盛小狗順毛,“你有什麼對不起的呀?是我剝奪了你的睡眠時間,要道歉也該是我說啊?”
盛醉還想說什麼,被俞央一把捂住嘴,“噓,我不想聽,别道歉,我要看禮物。”
盛醉眼裡彌漫着一種俞央看不懂的情緒。原來珍貴的心意是可以讓人感受到的嗎?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調皮搗蛋的孩子們都長大、變得更加成熟了。班上一個孩子趁着周末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搞得乒乒乓乓響,在幾個小夥伴的幫助下親手給母親做了一個木頭别墅,作為母親節禮物。父親被他吵得不行,隔着房門把人罵了一頓。後來真相大白,母親壓着父親給那個孩子道歉,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出去吃大餐,溫柔的母親把孩子抱進懷裡,一邊哭一邊笑,哽咽地說孩子長大了,懂事了,學會感恩了。
小屁孩藏得住什麼事情?第二天上課在班上大寺宣揚自己赤手空拳“弄哭”家裡大人的事迹,惹得好幾個小孩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就連小盛醉也被勾起好奇心,冷着一張臉敲響那小孩的桌面,眼睛看向别處,裝作不經意地問“阿姨真的很高興、帶你去吃大餐嗎?”
真好啊。一家三口,牽着手,坐在一家普通餐館裡吃飯,歡笑聲不斷。
是很稀疏平常的場景,但盛醉從來沒見過。甚至他都不常見到父母倆人同時在家,遑論與他共進晚餐了。
盛醉從小動手能力就強,在家裡管家的幫助下燒玻璃做出一朵精美的玫瑰花。花瓣是一片一片燒出來,然後把接口處燒融、将花瓣接到花枝上的。花瓣的紋路是管家爺爺幫他刻上去的。
這朵花如果放在一個普通人家,興許會被父母視作瑰寶,用漂亮的展覽盒封好,放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上。逢人便說“是啊,你怎麼知道這是我家孩子親手做來送我們的禮物?”
可惜玻璃玫瑰誕生在盛醉家。而玫瑰又是玻璃材質,雖然不會枯萎,但是易碎極了,就像小孩的心。沒有父母的關愛,終究會被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