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醉心道。我很高興，可這樣不行。我還不足以激發你的求生欲，隻能把你的悲傷情緒按下暫停鍵。可我想救你。

“‘隻有在夢想中，人才能真正自由。’”盛醉說。

“可我沒覺得不自由。”俞央反駁，“我隻是覺得沒有意義。”

“好，那你想做什麼?夢想是什麼?”盛醉追問道。

“你今天好奇怪。”俞央答非所問。

“告訴我吧，好哥哥。”盛醉使出殺手锏——撒嬌，對俞央造成一萬點暴擊，KO!

“你是不是擔心我又想不開?真的不會，雖然很無聊但還沒到一定活不下去的程度。行吧，我想想，其實我想做的事情還蠻多的，隻是幾乎都無法實現。

我想每隔幾天就換一個地方待着。早上在雪山之巅看日出，冷了就滑雪，可以跟别人比賽，赢一壺熱牛奶。晚上在落基山脈的湖邊釣魚，或者我會在哪裡待久一些，也許會自己建一座小木屋——我喜歡這樣自由的生活。我還想去威尼斯坐船出遊。如果我足夠有錢，我會在那裡買一間小房子和一艘小船，我喜歡水。我還想去蘇州、紹興這樣的江南水鄉，白牆青瓦，中午躺在烏篷船裡睡一覺，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想，就這樣無所事事，觀察人們的活動軌迹，直到我想離開為止。我還想去很多地方，把每一個國家都走遍，看各種各樣的人。苦難的，幸福的，落魄的，如籠中困獸的，揮金如雨的，上流的，貧民區的…我都想看看。我想知道世界上人到底有多麼不同，他們活着的理由又是如何相似或者不同。我還想把這些都記錄下來，可以給别人看，也可以自己收藏一輩子。用相機或者文字，把那些街頭巷尾的故事聽個遍，把那些千奇百怪的童謠聽遍。我想知道抛開化學因素生物因素人産生這些情緒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我總是刻意把自己從人群中抽離出來，放到上帝視角上，試圖站在人類之外的角度客觀、認真地記錄和思考，來滿足我自私的好奇心。”

盛醉聽完俞央的話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有些無奈，因為這些願望他沒法幫俞央實現，因為人不可能一輩子這樣遊蕩在外。終究需要進入社會貢獻自己，為别人創造價值來無數次确認自己的存在。沒有人能免俗，而且人類忍不住寂寞，需要被需要被依靠來維系快樂和生活。

“這算夢想嗎?好像隻是一些想做的事，甚至完全無法做到。而且即使真的能這樣做，也算不上是某種生命的意義。隻是為了滿足自我的娛樂需求打發時間。做這些事的目的就在于讓我找到一個方向，不再思考如何才算有意義的問題。最後問題還是沒能解決，我依舊不知道意義是什麼。”

“也許會有實現的一天呢?”

“那會是很遙遠的未來，是我完全無法想象的未來。而且就算未來有事可做，會讓我快樂，我該怎麼保證我有勇氣和耐心等那個我從未看清的未來發生呢?”

盛醉啞然，無法反駁。他覺得這種狀态下的俞央身上有一絲哲學家的氣質，甚至有一些神性。他話說得平和，卻帶了一絲俯視的觀察意味。就像人類和他是兩個物種，他對人類充滿好奇，新鮮感，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這個種群中去。

“有時候我覺得我就像這個世界的一段bug，程序更新，我卻格格不如。bug就應該de掉，你為什麼想要開導我呢?我暫時又不會死，就這樣待在你身邊一直陪着你不是很好嗎?”俞央神色淡然，即使這個時候，他也高高在上事不關己，好似他們談論的人不是他一般。

“有一個人，他獨自待在一間屋子裡。外面的人給他兩個選項，一個是一隻做工精良的兔子玩偶，一個是一位與他同齡的年輕人。兔子玩偶能陪他一輩子，但年輕人隻能與他相處兩年。你猜他選了什麼?”盛醉不再看他，隻是握緊俞央的手，和他一同眺望遠山。

“同齡人吧。畢竟人是活的，可以交談可以做遊戲，兔子玩偶雖然能陪伴一輩子，但是畢竟不像人這樣可以一起聊天解悶。”俞央思考片刻，給出答案。

“不，他選擇了兔子玩偶。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無論對象是何物，一輩子和兩年終究是不具有可比性的。但是如果我是屋子裡的人，那個同齡人是你，你覺得我會怎麼選?”

“你會選我。”俞央無比肯定。

“是的，我會選你。但我不滿足于跟你短暫相處之後分離。我既然認定了你，就會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從屋子裡爬出去，即使屋子外等待我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出去。找到你，然後留在你身邊。我很貪心，如果對象是你，那麼我想要你的全部，我要把自己困在你身邊一輩子。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重要的是‘你’和‘一輩子’，哪個都不能缺。所以我想開導你，我不希望你成為我身邊毫無生氣的小兔子，我想你成為你自己，然後留在我身邊。

你剛才問的問題有兩個答案，還有另一個答案，因為我愛你。”

“‘我對死亡的唯一恐懼，就是沒能為愛而死。’因為你愛我，所以你會在我兩次瀕臨死亡的時候随我而去。”俞央道。

“沒錯。因為我愛你。你不需要判斷你想做的事情算不算某種‘意義’，也不需要推翻自己的願望。你随時可以讓自己的願望死去，讓新的願望誕生。說不定某一天你發現，某個嶄新的願望回答了你關于生命的意義的問題。”

“‘通過向它們預言新世界的價值，推翻一個個舊世界，因為每個時代都是一個夢想正在死去或一個夢想即将誕生。’類似這個意思嗎?”俞央半知半解。

“是的。”盛醉趁俞央發呆偷偷吻住他的眼睛，把那些迷茫和不安都吞了下去。“不要着急，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你可以呆在我身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也能偶爾或者經常繼續思考你所找尋的‘意義’。就算有壞情緒也不要緊，我會幫你把它趕走，我會逗你開心。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