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聽罷其實并不是很信,畢竟她是老太太給寶玉的,似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長輩賞賜的曆來就比旁人多一些體面。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林姑娘說過,聽了就忘了,更何況這算什麼告密,不過是……”
不過是她瞧不得襲人得意罷了,平日裡見林姑娘對着襲人也是客氣大方的,一朝家裡有事,難道姑娘還要被丫鬟踩在頭上不成?
在賈家客居的姑娘不止林黛玉一個,還有一個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家寶姑娘,另一個是賈母娘家的雲姑娘,前者全家常住,後者偶爾來小住,私底下丫鬟們都覺得寶二奶奶多半就在她們三個裡頭選了。
因為各自的原因,她們也分成幾個派系。
襲人作為寶玉身邊“第一人”,與雲姑娘打小一起長大,連着寶玉的活計都拿給她做,事實上卻最巴結寶姑娘,打量着寶姑娘做了二奶奶好相處。
畢竟她是一心要做姨娘的。
而晴雯則支持林黛玉嫁進來,她原先想着最好林姑娘聽了賈家算計的事,心裡有提防,讓她爹和老太太把婚事定下,再狠狠教育心比天高的襲人。
誰知道林黛玉說到了死不死上面這樣嚴重。
這事如同林黛玉所說,其實是七拐八繞才傳過來的信兒。
那日王熙鳳與賈母密謀,包括後來幾次賈母教賈琏如何應付林如海、如何結識揚州哪些個人家,鴛鴦都在場,她又是和襲人一起長大的,關系一直甚好,因此有一日二人夜裡頭當差,就悄悄地同襲人說了,襲人本來支持寶姑娘,時常地向王夫人說一些林黛玉小性子的話,寶玉若何時與黛玉拌幾句嘴,她也得添油加醋說林姑娘怎麼怎麼欺負寶玉。
前頭又有雲姑娘這種傻姑娘做例子,熬夜做了針線過來,偏還叫襲人說成外頭女孩兒紮的花,連名兒都不告訴寶玉,襲人可不是覺得自己這個副小姐能拿捏正經小姐了。
自打襲人知道了賈家發絕戶财的打算,瞧林黛玉的眼神都有隐晦的得意,還借着雪天收拾賈寶玉的大毛衣裳去王夫人那裡探了口風,許是實在得意許是一時失态,那日夜裡襲人聽到林黛玉命紫鵑送東西過來,丫鬟們玩笑幾句,都說林黛玉大方,她竟脫口而出道,“林姑娘有這些還是自己留着吧,眼見着也不知道能手面大多久了。”
她向來隻在背後說話,當面這樣還是頭一回就叫晴雯窺見了端倪,後面又悄悄審了昨夜跟着襲人的小丫鬟,小丫鬟隔着簾子,隻聽到了什麼“病重”“家産”一類的話。
後頭晴雯奉命去給林黛玉送東西,被看出神色不對等等不提,總之是都源于賢惠人一句不賢惠的話。
林黛玉知道晴雯自小就在賈家長大,更兼她看似脾氣火爆,實則心思單純,不然也不至于叫襲人壓在頭上,因此并不逼她,隻笑道,“都累了一整天了,早些歇下吧。”
晴雯不知怎麼的松了口氣,“姑娘還是敷敷眼睛再歇吧,不然明兒眼睛跟桃似的,睜都睜不開。”
外頭冰天雪地正是便利的時候,晴雯就借口說要去擰冰帕子回來,林黛玉也由得她去了。
不想晴雯去了許久也不回來,林黛玉正要叫雪雁去瞧瞧,隻聽得窗外好大的落水聲,緊接着就喧鬧了起來。
林黛玉蹙眉道,“怎麼好像聽着是人落水了?别是晴雯……”
石媽媽忙安撫林黛玉道,“姑娘莫急,我出去瞧瞧。”
她才走到門口,就見晴雯捂着心口要推門,晴雯一見石媽媽也顧不得熟不熟了,忙将人挽了手推回去,連連搖頭道,“去不得,是琏二爺船上鬧起來了,外頭好大的陣仗。”
紫鵑忙給她倒了杯熱茶,“你先緩緩再說。”
晴雯兩口将茶喝幹淨,面色這才好一些,“方才我出去打水,想着林姑娘曾說什麼雪水泡茶入口怎麼怎麼好,就帶了器皿去船尾接雪,琏二爺的船就跟在咱們後頭,我親眼瞧着有一人撞破窗戶,跳掉江裡頭去了。”
林黛玉道: “這時節落到江裡頭可不是好玩的,可要咱們船上也派人一起去救?”
晴雯搖頭,面露驚恐,“我聽的真真的,琏二爺說是一個不長眼的小厮偷了他的東西,淹死了反倒便宜他,故而不讓人去救。”
江上漆黑寂靜,當時她縮在船尾見後頭船上亮了幾盞燈,燈火并不明亮,在江風裡搖晃明滅,趁着船上的人如同影影綽綽的鬼魅。
平日裡在賈母處,晴雯也是見過賈琏的,賈琏其人生的俊美風流,王熙鳳嫁進來之前,他身邊實在是丫鬟的一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