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現代,聽過病情複雜被拒絕醫治的,也聽過因貧窮無力支付醫藥費而被拒診的。
可她從未想過,在這古代,竟連身份亦可成為拒絕施救的理由。
她眨了眨眼,冷笑一聲,怒嗆道:
“瞧您這話說的。”
“若真按你說的,怕不是連産婆接生時,看那嬰兒面相不善,笃定此生注定颠沛流離,便要塞回母胎不成?”
話語一出,四周瞬間死寂。
郎中臉色一滞,瞬間漲紅,怒指谷星,劈頭罵道,“流民好吃懶做,每日遊手好閑,到處乞讨,無惡不作!”
“我若救你們,便是害人!”
他冷笑一聲,語氣滿是鄙夷,随即手起門落,狠狠一把将醫館大門關上!
谷星站在原地,眉頭一點點皺緊,那眸光已然冷至極點。
她收回目光,沉默半晌,緩緩蹲下身,探上那傷者的脈搏。
微弱、虛浮,氣息已近極限……
她的指尖微微一頓,感受到那逐漸薄弱的跳動,連帶着自己探脈的動作都輕了幾分。
她或許曾在人群中匆匆見過此人,但卻并不認識他。
可那又如何?
她緩緩擡眸,目光掃過四周。
人群中,皆是衣衫褴褛之人。
他們高矮胖瘦各異,或中年,或青年,在落入流民之前,皆是這片土地上的尋常百姓。
他們或許曾是農戶,曾是工匠,曾是車夫,曾是商賈。
——可如今,皆無家可歸,是那人人嫌惡的流浪者,卻連反駁都沒有資格。
谷星斂了斂神色,心緒歸于冷靜,随即緩緩開口。
“繼續找。”
她聲音冰冷,卻喚起衆人心中的火,
“直到找到願意施治的醫館為止。”
既然此人尚有一口氣,便絕無放棄的道理。
她說完垂眸,握住那傷者微微發涼的手。
她用力地握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傷者眼神愣愣的,半天未能聚焦,意識混沌不清。
他隻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牢牢握住了他那早已冰冷的指尖。
他忍不住微微回握,唇齒間顫顫巍巍地吐出兩個字:“福……旺……”
谷星聞言,彎起唇角,在他耳邊輕聲道:
“福旺,你的名字如此吉祥,天不會讓你年紀輕輕便離開人世的。”
“睜着眼睛,别睡。”
她不信鬼神,因為她自己便是自己的鬼神。
福旺似乎聽進了她的話,兩隻眼睛睜得大大,一眨不眨地望着谷星的臉。
谷星不讓他閉眼,便不斷地同他說話,
“福旺,你老家何處?”
“福旺,你今年幾歲?”
“福旺,再過不久便是新的一年了,你可有新願望?”
然而她手裡握着的那隻手,卻越來越冷。
她咬着下唇,聲音越發顫抖,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
“福旺——”
“谷主編!!”
突如其來的喊聲像一把刀,劃破夜間的絕望。
“城北破廟斜對面,有一家醫館願意救治流浪者!但是——”
那人話未說完,谷星便猛地站起身來,聲音沉如雷霆,
“事不宜遲,走!”
然而衆人匆匆趕至那醫館,便知道那人“但”字後面跟的是什麼。
衆人皆是停滞醫館門前,與旁人交換眼神。
谷星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微微一怔,竟是那蕭府丫鬟小桃?!
她還未緩過神來,便被一名流民攔在小桃面前,口中大呼:
“但她是女子啊!”
“這可不行,她是女子啊!”
谷星眉毛都快擰成八字,愣是沒反應過來,這傻子到底在憋什麼屁?!
下一秒,她便明白了。
那人滿臉嫌惡,指着小桃道:
“女郎中怎可信?”
“那三姑六婆的賤業,不提醫術如何,隻怕心術都不正!手中的偏方,或是巫蠱邪術,定會要了福旺的命!”
衆人聞言皆點頭附和。
然而話音剛落,谷星突然瘋了一般,仰頭哈哈大笑。
她笑得癫狂,笑得眼淚都要笑出來。
這一夜的憋屈,接二連三地砸下,讓她無話可說。
人人嫌惡流民,竟然連流民,也學會了嫌惡女郎中?!
這沒開智的蠢貨,簡直連話都不值得與他多說!
她腳尖一點,瞬間躍至小桃身前,對着面前的流民衆人。
她目光森寒,怒喝一聲,
“你這是什麼話?!”
她一字一句,字字震怒,
“那我若是女子,你是不是也要辱我,罵我?!”
事出緊急,她懶得再費口舌。
“還有誰再敢多嘴的,給我站出來!!”
“锵——!”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她胸口一掏,瞬間抽出一柄短刃,寒光一閃!上面似乎還帶着未幹的血光!
她将刀鋒抵在自己掌心,眸光如刀,掃視衆人,語氣森然,
“我将他那多餘的二弟剁了,讓他瞧瞧——”
“沒有把的身體,是否真的如他所言‘無用’?!”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