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卒聽她話中有話,眼神微閃,悄悄将碎銀收入袋中,壓低聲音道:“那是自然!”
谷星适時換了副神色,語調帶着幾分憂慮:“雖說我如今在城中立了小報,得大人庇佑,然大人日理萬機,未必能時時關注小報之事。”
“若是官府臨時巡街,或某些街區不宜叫賣,我手下人若未能及時避開,豈不誤了買賣?”
巡卒聽得明白,笑着點頭:“你且放心,若真有風吹草動,我自會遣人往城北破廟與你通報一聲。”
谷星聞言,滿意地又塞了幾枚碎銀過去,笑道:“替我向弟兄們問好。”
事了,她才回身,領走那鼻青臉腫的賣報員工包範。
谷星看着他這副模樣,直覺肉痛——肉痛他耽誤的營業額。
賣報人各自有固定的區域,而禦街乃最黃金的地段之一,她精挑細選将包範安排在此處,自是因他嗓音響亮,口齒伶俐,更在此人名字朗朗上口。
如今被人打成這副模樣,損失何止一二?
她皺眉,從懷中取出些錢财遞給他:“去醫館尋點藥酒抹一抹。”
“我聽那校尉說,你與客人起了沖突,竟毆打客人?”
包範聞言,眉尾狠狠一跳,滿臉委屈,卻又因牽動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可真是冤枉!”他低聲控訴,“我在街頭叫賣,哪知遇上兩群纨绔子弟上來推搡我,滿嘴‘賤民’、‘乞丐’之流污言穢語。我越躲,他們便越得寸進尺,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便回推了一把。”
“誰知他們惱羞成怒,直接給了我一巴掌……”
“……後來我便被官差給抓住了手腳,胖揍了一頓。”
谷星聞言,這才知曉他臉上那巴掌印來源何處。
她側眸看向暗處,雲羌随即現身,将一卷宣紙遞至她手中。
自己在官府裡呆了半個時辰,小報的消息網便已将那兩人給扒得幹淨。
谷星往那紙上輕輕一掃,發現那兩人隻是别家報刊的富家子弟。
她将紙張展開,展露其中畫像,遞到包範眼前:“可是此二人?”
包範眼睛一眯,定睛一看,随即狠狠點頭:“正是!”
谷星見狀,眼底劃過一抹冷色,随即卷起紙張,“你放心,入我小報者,便是我兄弟。”
“打我小報員工的臉,便是打我谷星的臉。”
“這口氣,我替你出。”
包範聞言,滿臉通紅,眼眶微顫,竟是哽咽出聲。
他顫着嗓子道:“多謝谷主編,多謝谷主編。谷主編施我錢财,又予我尊嚴……”
單是今日賣報所得,便抵他乞讨半月。
谷星卻輕輕搖頭:“那錢财皆是你自己所掙,我隻不過依你所勞,給予工錢。”
話音剛落,包範猛地跪地,磕下三個響頭,聲聲震耳。
爹娘給他取上這名字時,不過是希望他這一生能吃上一頓飽飯。然而他直到遇上谷星後,才吃上真正的一頓飽飯。
他不用去看人臉色,不必自降尊嚴,不必昧着良心偷搶他人财物……
待他擡起頭,已是滿臉眼淚。
……
當天夜幕低垂,首刊三千份已盡數售罄,存貨斷絕,坊間竟有“求報而不得”之勢,小報坊不得不提前閉店。
李豹子左手指揮衆人清算今日所得,右手調度手抄大隊,催促衆人連夜謄寫,以備明日的小報。
雲羌外出執行任務。
大小眼不知所蹤。
而谷星,則在新宅燭火下,翻閱着今日所獲的情報。
紙張鋪展案上,可見數條關于地下避寒之地的記錄——
【某處地下可供過冬】、
【某處地勢低窪,溫暖異常】、
【某處隐蔽,空間足夠】……
她凝視着這些字句,心中微微一動,她苦心籌謀多日的布局,終于即将落子。
她神色一凜,将那數沓紙整齊收好,留下紙條。旋即,她趁着夜色,避開守夜巡查,悄然潛入下水道。
地下水道幽深,昏暗如夜,濕氣彌漫,卻比地上要暖和許多。
她下地後僅數步,便察覺四周有人影浮動。
借着微光,隐約見得數名流民蜷縮在暗角,或裹緊破布,或瑟縮不語,眼神戒備。
谷星未曾停步,一路向前,行至禦街下的地宮。
隻見地宮之内,已有二十餘人聚集,各自三五成群,分散各處,低聲交談。
她尚未來得及估算今夜入地避寒者的具體人數,忽然身後驟然傳來一聲驚呼:
“谷老大?!你怎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