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精神疾病難以根治,但若得藥物輔佐,心理調适,再加以社會扶持,亦能維持正常生活。
然而即便在現代,這亦非易事。
而如今,在這古代裡孤立無援的谷星,她又能做什麼?
她沉默片刻,擡手指向破廟後院,眉梢微斂,盡量放柔語氣,引導道:
“若你願意,我們可同行至外頭,尋一處清靜之地歇息片刻。”
“可否與我言說幾句?或許……我能助你尋得法子。”
——此刻的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人文關懷。
那瘋男人呆愣地順着谷星的指尖望去,目光透過廟門,投向外頭灑落的一片清輝。
比起破廟内被衆人包圍的壓迫感,那映着微光的門外,似乎好受幾分。
他止住淚水,神情恍惚,仿佛被那一點光吸引。
谷星語氣更柔,輕聲引導:“可願出去坐一坐?”
男人的腳步微微一頓,竟真的,在谷星的牽引下,一點一點向門外挪去,直至步出廟門。
四周一片死寂。
衆人眼睜睜看着瘋男人竟如此聽話,皆是怔住,連李豹子也瞪大了眼,滿臉訝色,不解谷星為何如此行事。
忽地,他靈感一閃,心道:此舉怕是為了報社的聲譽!
此人瘋瘋癫癫,若在廟中鬧事,定會影響小報的風評。谷星故意将人引至後院,怕是要悄無聲息地處理此事。
他眉梢一挑,暗歎谷星心思果然缜密。
思及此處,他朝雲羌遞了個眼色。
雲羌微微點頭,腳步輕巧,趁着衆人神思恍惚之際,幾個閃身便溜進了後院。
可她入院的一瞬,卻見到讓她愣住的一幕。
谷星正溫溫柔柔地對着那瘋男人,低聲細語地說着話。
雲羌心頭一跳,卻不忘李豹子的指令。
她屏息拔劍,眼神一凜,瞄準瘋男人的脖頸,劍鋒微擡,打算讓他無痛上路。
谷星仍在專注地用眼神交流,試圖安撫那男人,餘光忽覺他身後寒意襲來,心下一凜,蓦地擡頭。
隻見雲羌冷着臉,劍勢已成,下一息,鮮血便要灑落後院的青石地!
谷星溫柔的神色頃刻崩裂,一雙眼瞪大,宛若見鬼。
她瞥見那瘋男人正低頭喃喃自語,立刻沖雲羌瘋狂搖頭!
好在這詭異的動作引起了雲羌的注意,她劍勢微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緩緩收回了劍。
谷星這才悄然松了口氣,正對上瘋男人疑惑的眼神,連忙笑着搖頭,溫聲道:
“我就在這裡陪着你,你是安全的。若你想說,我便聽你說,若不願說,亦無妨。”
……才怪!方才差點便一命嗚呼!
而雲羌站在原地,握着劍,愣是手足無措。
她不知該做些什麼,索性随手一揮,割了幾根草,心底的疑問卻半分未解。
瘋病之人,終究難逃“鬼邪附體”之名,或遭禁锢,或遭流放,或遭斬首,以祭天地……
就如同她姨父那般……
眼前這男人,怕是不久便要迎來他的結局。
或天意,或人為。
她不懂谷星為何要費盡心思去救一個瘋子。
是所謂的“醫者本心”?
抑或……谷星是天外飛仙,真有法子救治瘋病之人?
她心下疑惑,忽而有些懊惱,懊惱自己因學武而荒廢學業,以至于今日稍遇複雜之事,便頭疼不已。
雲羌沉默着,又割了一把草。
越割越起勁,竟割得有些上頭。
正當她思緒飄忽,忽聽谷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分,
“什麼?”
雲羌猛地回頭,警覺地看向兩人。
隻見谷星神情微滞,眼中掠過一絲驚愕,然不過一息,便恢複如常,嘴角仍噙着笑,然若仔細去看,便會察覺,那笑意之下,多了幾分不自然。
谷星屏住呼吸,壓抑着心底翻騰的疑惑與震驚,語氣刻意放緩,緩緩問道——
“你方才說……你曾在一場雨夜裡,親眼見官兵斬殺一名流民?”
“而那流民未死,反遭三人折磨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