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郊亂葬崗的磷火忽明忽暗。宜太甲一手攥着半塊殘破陣盤,一手拉着一個女人在枯樹間疾行。
一束陽光照在秦昭昭臉上,他懷裡的霧本鏡突然發燙——鏡面映出身後扭曲的魔影。
“城主大人好算計。”
魔人殘魂裹着血霧貼上來,聲音像是碎瓷刮過青石,“說好的與我族交易,用星隕陣困住修仙界那群蠢貨,卻其心不純,私心的把陣眼核心藏在你夫人身上。真當魔族都是蠢東西嗎?”
宜太甲猛地轉身,袖中符咒爆開青芒:“我的夫人...你雖幫我救回了夫人,但你休想操控星隕陣...”
話音戛然而止。
魔紋順着符咒裂隙爬滿女人的手臂,殘魂發出譏笑:“當年你為城主之位偷換天機族血脈,用活人生祭時怎不念夫妻情分?”
霧本鏡突然倒轉,映出宜太甲拉着的女子的真容——本該在五年前病逝的城主夫人。
魔息趁機鑽入鏡中,秦昭昭脖頸處浮現噬心陣的紋路,整個莫城地脈都發出悲鳴。
“你可知為何每回使用陣法為你夫人更換身體時,她總是什麼都不記得?甚至有時會不記得你們之間的故事?”
魔魂徹底融入女子軀殼的刹那,秦昭昭僵硬的手指突然掐住宜太甲咽喉,“因為此陣法困得住地魂天魂,但困不住人魂...”
“你怎會...”
宜太甲瞪大着眼睛,看着被附身的秦昭昭。
她沾血的朱唇勾起詭異弧度,地上霧本鏡碎片突然懸浮成環。
“自然是得留些底牌,總不能真跟那些蠢貨一樣吧?”
遠處傳來星隕陣轉化成殺陣徹底啟動的轟鳴,而被附身的“秦昭昭”忽然松開手,宜太甲狼狽的跌在地上,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驚恐的往後退着。
“秦昭昭”正踩着漫天血雨,笑着聽他蒼白無力的辯解。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我!昭昭是愛我的,她不可能甯願散去人魂,也不願回到我身邊!你怎麼如此可惡,為何要編這些謊話來騙我?!”
他顫抖着,再也沒有了往日那般儒雅的氣質,隻是狼狽的如同蛆蟲,永遠困在夢中,不肯面對眼前的殘酷。
“秦昭昭”怪笑着,表情誇張,卻是恰到好處的嘲弄。
“魔族再怎麼卑劣,也比不上人族啊。不過,既然你知道那麼多事,自然是不能留了。但讓你痛苦的死去,才是我最想看到的。‘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可是很樂意當那個更惡的人。”
宜太甲面色慘白的嘔出一口鮮血,渾身氣血逆流,彌留之際,恍然大悟。
當年宜太甲參加了莫城城主選拔一事。那時他各方面都極其優秀,最終卻因血脈而略遜一籌。
可他不服,半妖明明有更好的天賦,更強壯的身體,更靈活的頭腦,明明各方面都強于人族。
而他筆試第一,面試第一,武比第一,方方面面都是第一,就因為血脈原因而輸給了那個不學無術的人族,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于是乎,他盯上了天機族嫡女秦昭昭,認為隻要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他就可以憑借妻子嫡女的身份繼承城主之位。
可惜他的計劃落了空,那時正值仙魔大戰之後,修仙界和魔界矛盾激烈,作為魔界的小弟妖界必然開始作妖。
于是妖界和人族矛盾愈演愈烈,半妖自然成為了衆矢之的。
老城主也因此堅決不願讓一隻半妖來繼承城主之位,說是為了遵循幾百年來默認的規則:莫城城主隻能由人界天機族繼位。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什麼意思,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真正介意的還是他另一半妖族血脈。
雖說當時其他幾界交界處城主不隻有人族,其他城池更是有“能者任之,強者為之”的狀态。
可宜太甲太癡迷那個位置了,選擇走旁門左道,借助魔族的力量,與魔族合作。
他先是利用秦昭昭更換了自己的血脈,而後一邊幫魔族潛伏修真界,一邊不惜一切代價的利用魔族鏟除異己。
等他真的坐上了城主之位,卻發現身邊的親信換了又換,最終是魔族的傀儡,枕邊人換了又換,最終依舊是魔族的耳目。
他忽然憶起那個曾對自己一心一意的妻子,那個直到死都沒有怨恨他,而是繼續相信他謊話的笨蛋。
他後悔了。
他忽然覺得這位置也不怎麼樣,居住在這座城裡的人不是挑事,就是紛争。城裡時不時冒出些異事件,遍地都是魔族的監視。
而那些傀儡什麼都不會做,所有事情都需要他處理,就連雞毛大的蒜皮小事都要他解決。
而後魔族與修真界關系愈發惡劣,他開始活得心驚膽戰,同時更加思念起那個曾經愛他愛到失去自我的秦昭昭。
終于,十幾年前,這個魔人找上他,并告訴他,他可以引來秦昭昭的魂魄,聚魂于身,便可複活她。
那時他想都沒想便開始操辦婚禮,娶小妾。
而之前那些所謂的被送出城過上好生活的小妾,其實都死了,屍體隻裹了一層草席,便被扔入亂葬崗。
不久後,當他發現自己壽命将至時,不是想着禅位,而是突發奇想的也為自己換了副皮囊,卻無形中對這種感覺上了瘾。
靈魂與身體不符,身體便會産生屍斑,逐漸腐爛。
自那之後,他為秦昭昭物色下一個身份時,也不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