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簡書遠邀請她們一起吃飯。
這是一家中式餐廳,環境相當雅緻。暮色四合,踏過門檻,就來到霧氣氤氲的庭院,她們仿佛進入了一方靜谧的天地。幾米外搭着一座小木橋,橋邊流水潺潺,揉碎滿池月光,幾條肥美的錦鯉在水中悠然遊動,紅色魚尾如同仕女的裙擺,蕩起一圈圈漣漪。
如果是往常,謝韫一定會停下腳步,試圖踩住白茫茫的霧,又或是走到橋上,一臉新奇地尋覓底下魚兒的蹤迹。
但今日的謝韫精神欠佳,這些美好的事物在她看莫名無趣,一點都不像往常那樣充滿吸引力。
她穿過回廊,視線淡淡地掠過庭院裡的景色,然後就徑直往就餐地點去了。
謝未央默默跟在她身後,将她的異常盡收眼底。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不高興都寫在臉上。
謝未央頗為頭疼。
而簡書遠早已等在了包廂裡,見到她們,他的唇角微微上揚。
“來看看。”他向謝韫招招手,示意她過去看菜單,“點了一些你們喜歡的菜品,若是不夠還可以再加。”
“都可以,簡叔你決定就好。”謝韫興緻不高,草草掃了一眼菜單,就往椅子上一坐,小短腿在空中不停晃蕩。
簡書遠察覺到她的情緒,偏頭看向謝未央,目光中帶着些詢問的意味,謝未央卻隻是聳了聳肩。
别看她,她可沒辦法,如果她有辦法就不會頭疼了。
包廂内燈光柔和,與城市的霓虹燈交織在一起,在玻璃窗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飯菜還沒上來,謝韫百無賴聊地坐在窗邊,雙手撐着座椅,視線在外頭的街景中遊離,還時不時發出一聲歎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簡書遠放下手中微熱的茶盞,耐心地問道:“這是怎麼了?見到我不開心嗎,怎麼悶悶不樂的?”
謝韫沒有立刻回答,或者說她不想回答,她抿了抿嘴,鼓着一張小臉,依舊盯着窗外,似乎要把玻璃窗盯出一個洞。
一旁的謝未央見狀,故意激道:“她呀,我猜是在鬧别扭。”
謝韫終于舍得轉回來,不悅道:“才不是鬧别扭!”
“對對對,我說錯了。”謝未央換了個姿勢,撐着下巴道,“實際上是顧新晝那小子要出國了,她正難過着呢。”
簡書遠直直地望着謝韫,問:“為什麼呢,是覺得沒機會再見了嗎?”
謝韫悶悶道:“難道不是嗎?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離鄉、搬家,哪怕是一點點距離,也會成為疏遠的理由,這樣的例子我見的多了。”
簡書遠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小韫,你比尋常小孩懂得多,我也不想說些謊話哄騙你。人生在世,總會有分别的時候,但你要知道,距離并不能真正隔斷感情,若是心裡有對方,再遠的距離也是可以克服的問題。”
“是這樣嗎?”女孩擡起頭,臉上帶着迷茫和委屈,“大概是我太害怕了,我總覺得幾年後,顧新晝就會把我忘了……”
“嗯,我明白。”
簡書遠替她倒了一杯水,溫柔地笑道:“沒關系的,在我和你母親面前,想哭就哭吧。”
謝韫幾乎是瞬間紅了眼圈,睫毛撲閃間,白日裡一直抑制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以為我不會難過的,可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有點不高興,他……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見她開始小聲啜泣,謝未央心裡那根緊繃的弦總算是放松下來。
終于哭出來了,那要哭不哭的模樣真是急死她了。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謝未央拿出一包紙巾,伸手為小女孩擦拭眼淚。
謝韫乖乖地任她動作,沉默了片刻,謝韫忽然睜着那雙紅通通的眼睛問道:“簡叔,你跟我們分開的時候,也會難過嗎?”
簡書遠笑了笑,清俊的眉眼透出幾分怅惘,但更多的是釋然:“當然會難過,分别總是令人不舍,尤其是和親近的人分開。但這并不意味着結束,或許在某個轉角,你就會遇見心中的人。比如說現在,我不就和你們相遇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珍惜當下的每一刻,别留下遺憾。”
謝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雖然心情依舊沉重,但哭出來後,内心積壓的情緒得到了釋放。
一旁的謝未央本來在替她擦眼淚,擦着擦着,她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忽然,謝未央沉聲喚道:“謝韫,我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嗯?”謝韫以為是很重要的事,淚眼朦胧地擡起頭。
謝未央面無表情地握住她的肩,盯了她一會兒,突然道:“你可真厲害,還能用鼻涕吹泡泡。”
?
謝韫罕見地呆愣在原地,直到身邊的簡書遠将拳頭抵在唇邊輕笑幾聲,她才意識到她被耍了。
什麼吹泡泡,那明明是她哭得太狠了,以至于呼吸不通暢。
而謝未央早已忍不住,背過身笑了起來,肩膀還笑得一抖一抖的。
“啊,你好煩!”謝韫氣急敗壞的叫聲在包廂内響起。
溫情的氛圍蕩然無存。
但不知怎麼回事,經過這一打岔,謝韫意外地卸下了憂慮,就像抖落了一層又黏又沉的灰。
菜肴在這時逐次盛了上來,三人收拾一番開始用餐。席間,簡書遠時不時講些輕松的話題,講他遊曆時的見聞,講他最近學到的知識。
謝韫聽得入神,但也逐漸意識到他的良苦用心,他不是多話的人,也不喜在吃飯時侃侃而談,這麼做想必是為了避免她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