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銀珠不止會打人罵人,拿人發洩負面情緒,她也是會教人的啊。
魏敏一直想和銀珠更親近些,讓銀珠更信賴她,願意把知道的後宮生存潛規則都教給她。
她放低了姿态,無論何時都笑臉迎人,待銀珠殷勤又親熱,銀珠卻不為所動,仿佛她本應該就是這個态度。
魏敏卻不好更谄媚了,否則一看就是别有所圖,容易引起銀珠的警惕。
她默默地想,還是需要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
她不能着急,要有耐心。
仲春上戊日過後,紫禁城的最大BOSS乾隆,終于到永和宮裡來了。
先是有太監過來傳信兒,然後永和宮一嫔一常在一答應,連同前院後院所有奴才通通跪在了永和門後邊。
等了大約有一刻鐘,靜鞭聲在門外夾道響起,有太監喊‘皇上駕到——’,然後一隻黑緞串珠薄底尖頭靴邁過門檻,繡金線團龍暗紋的石青色袍擺随之擺動。
衆人磕頭,齊聲向皇上請安。
太監叫起後,魏敏跟在銀珠後面,往裡迎皇上。
她微微擡頭,看見皇上石青色長袍的上半身還套了一件胭脂紅綢褂子。
——穿得簡單又年輕,渾身上下竟找不到多少明黃色。
魏敏轉念一想。
也對,不穿明黃色又怎樣?紫禁城上下誰敢不認他是皇帝?燕居常服,當然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啦。
皇上後面,是20名身穿黃馬褂的帶刀侍衛,他們一進門就分散開,守住了永和宮前後所有的出入口,堪稱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旁邊還緊緊跟着四個有品級太監,帽子頂戴和馬褂補子分别是一個亮白頂+鹭鸶,一個金頂+鹌鹑,兩個帶壽字金頂+鹌鹑,也就是一個五品的,一個七品的,兩個八品的。
再後面跟着一長串穿素藍布袍子的無品級太監,雙手雙肩都捧着、拎着、擡着東西,最前頭都跟着皇上進正殿了,後面尾巴還沒進永和門,烏泱泱一大群,魏敏懷疑有近百人。
近百個的侍衛太監進了院子,将永和宮裡原本的奴才們擠得幾乎沒地方站腳。
小廚房也被他們接手了。
永和宮裡的奴才們,除了四個大宮女和王總管,其他人完全湊不到跟前去。
真是……好大排場。
魏敏默默地想,怪不得要後宮妃嫔每天去養心殿燕禧堂等候翻牌子侍膳侍寝,皇上進後宮一趟,也太興師動衆了。
如果隻是個貴人或者常在答應,沒有分配到東西六宮正殿居住,就别指望皇上會進後宮看你了,隻有燕禧堂等候一條路。
——讓皇上進後殿或者進東西配殿的一個小房間,這麼大的排場,怎麼可能擠得下?
魏敏守在門口,乾隆與嘉嫔說話的聲音從身後西次間的窗戶隐約傳來。
弘曆一屁股坐在炕榻上,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半躺在靠枕上,身體放松。
新年開筆之後,他便一刻都不得閑。
單是祭祀一項,就有祭太廟,祈谷于上帝,祭日,祭社稷等等,京城東郊南郊滿城跑。
又下面官員上折子說,圓明園修好了,他帶着太後皇後巡幸暢春園和園明圓。
暢春園清幽靜谧,花草繁茂,澹泊為德行宮更是奉養過孝莊文太後與孝惠章太後,很适合老人居住養身。他把澹泊為德行宮改名為春晖堂,定為太後的奉養之所,而他住的圓明園離暢春園極近,他每天都能過來請安問膳,到了節慶日,他就把太後接到圓明園長春仙館居住,母子歡聚同樂。
定下圓明園輪班奏事之制後,又有春耕一事。他要查看全國各地的氣候與降水,關注水利工程,詢問各省平粜倉谷是否充足,若遇災荒,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需酌情降旨該地減粜或者振恤。
弘曆掐指一算,再過十來天就是清明節,清明節過後天就熱起來了,紫禁城不是宜居之所,不如趁早奉太後到暢春園居住養身。
他自己則忙裡偷閑,到嘉嫔這兒來放松一下。
嘉嫔小心翼翼看了看皇上的神情,心裡放松了大半。
她雙手奉上茶盞,笑語盈盈:“皇上,請喝茶。”
弘曆坐起來,接過來喝了兩口,随手放下:“最近在幹什麼?”
嘉嫔道:“看佛經,拜佛,給皇後娘娘繡千秋節的禮物。”
“過得這麼清靜?都不像你了。”弘曆上下打量她一眼,“打扮得也這麼素淨。”
嘉嫔聞弦歌而知雅意:“那妾再去重新梳妝打扮一下?”
弘曆點頭:“你給皇後繡了什麼,也拿來給我瞧瞧。”
嘉嫔應是,回西稍間換上珍藏的大紅色绫綴杜鵑花紋樣的外袍,梳起知了頭,發髻兩邊插上絹花寶石等各色簪子,又各垂下兩縷珍珠流蘇,描眉點唇,桃紅胭脂在腮邊暈染開。如此珠光寶氣地一通打扮,竟襯得她越發膚白如雪,明豔奪目,又帶了一點小俏皮的味道。
她将圓扇舉在眼前,蓮步輕移到皇上跟前,卻扇一笑。
弘曆瞬間展顔,伸手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