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年已過,皇上已經初步掌握朝政,正是大展宏圖之時,先帝留下的幾位顧命大臣就有些礙眼了。
不過,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實際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事緩則圓,越想做的事情越不能着急,有時候必須等很久,才能做成想做的事。
果親王允禮為先帝鞠躬盡瘁半輩子,立下無數功勞,又是皇上的親叔叔,他死了,皇上自然要極盡哀榮,甚至親臨果親王府賜奠,向愛新覺羅宗室表達親厚看重的态度。
但是皇上把弘曕過繼給果親王,也是在隐晦地表達另一種态度:果親王允禮的政治影響力到此為止,從今以後,就翻篇了。
以後,皇上待弘曕再好,那也是因為弘曕是他的幼弟,再看重果親王,那果親王也是乾隆皇權的延伸,而非雍正皇權的遺澤。
所以,她不能再讓和敬與勤老太妃扯上聯系。
相較于皇子,公主一生的幸福都取決她父皇的态度,即使為勤老太妃侍疾不影響什麼,她也害怕中途橫生枝節,讓和敬惹她父皇不喜。多年夫妻,她深知皇上,皇上是絕不會在大事上顧及兒女之情的。
要償還勤老太妃的養育之恩,就用另一種方式償還。
禦花園裡,嘉嫔賞了一回花,喝了一杯茶,太陽都升到最高處了,儲秀宮仍沒有動靜。
麗娜道:“主子,午時了,再有一個時辰,就該去燕禧堂了。”
嘉嫔緩緩起身,在麗娜的攙扶下走出千秋亭,向瓊苑東門的方向去。
銀珠在旁邊小聲說:“看來皇後娘娘對勤老太妃避之不及呢,連女兒的名聲都顧不上了。”
麗娜并不贊同:“皇上登基以來,皇後娘娘做事從不授人以柄,滿宮上下都看着呢,此舉顯得太過冷漠,皇後娘娘必會想法子彌補的。”
她又想起一件事:“主子,剛才咱們去儲秀宮求見皇後,奴才發現皇後宮裡的小丫頭們穿得相當素淨,發鬓間連朵花兒都不帶。”
嘉嫔腳步一頓,确認道:“當真?”
麗娜點頭:“當真。”
嘉嫔眉心微皺,試圖從皇後微妙的舉動中理解她的本意。
夫妻一體,皇後是全天下離皇上最近的人,很多事情皇上隻會同皇後說。她若想更了解皇上,離皇上更近些,便隻能通過皇後的言行舉止揣摩一二,兢兢業業,以免哪天失了聖心。
皇後性喜節儉,平時不戴珠玉,隻冠通草絨花,并勸誡後宮妃嫔勤儉節約,不許奢靡之風在後宮橫行。
但這份節約的要求不包含底下那些幹粗活的宮女,理由很簡單,她們本來就吃得差穿得差,再節約,日子還怎麼過?
那些剛入宮的小宮女也是,本身幾乎一無所有,若偶爾得了主子賞的一件漂亮首飾,歡歡喜喜戴在頭上有什麼要緊?而且她們年紀小,性子就活潑些,撿些花兒朵兒戴在身上,叽叽喳喳,快快活活,看了隻叫人心裡歡喜,誰會說不是呢?
上位者對自身克制,對下位者寬仁。
僅這一件事,就讓皇上大加贊賞,後宮上下無不拜服。
所以,儲秀宮裡的小宮女們穿着打扮素淨,是反常,是必定有緣由的。
那還能是因為什麼?自然是果親王薨,她作為皇後,在有分寸地表達哀悼之情。
至此,從太後身上,從皇後身上,嘉嫔徹底搞明白了處理此事的分寸。
她坐在轎子上,吩咐趙總管和麗娜:“這幾天永和宮上下也要穿得素淨些,不許嬉戲打鬧,不許有笑聲越出院牆。”
趙總管麗娜兩人領命。
銀珠跟着儀輿往永和宮的方向走,心中悶悶不樂。
今兒她說錯話一回,在主子面前判斷失誤一回,把臉都丢盡了。反觀麗娜,又是開解主子的心事,又是通過細微觀察給主子提供正确判斷的依據,把她襯得跟傻子一樣。
銀珠是極為要強的,她自認容貌在永和宮宮女裡排第一,也想要本事手段在永和宮宮女裡排第一。麗妍已經22歲了,麗娜也已經21歲了,最多再有3年,兩人必得出宮嫁人,到時候她就得是主子身邊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麗娜是如何讓主子信重依賴她的,她銀珠也要做到!
然而今天發生的事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感覺狼狽之極,又羞又憤,胸中情緒激蕩,不知該向何處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