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何時發現的?”
“昨日外出采藥實踐,看到了歸子山中有耕種過的土地,循着痕迹找去,看到您抱着個紅發嬰孩逗弄。”
“原來是這樣。”林大牛怅然一笑,随意找了個麻袋坐了下去,“都坐吧,站着怪累的。”
“林大廚,您為何要收養他們。”穆清麥想要個答案,“整個臨越,或文或武或商,誰家不受戰亂迫害?南苑還好說,那邺丘國人狼子野心,多次擾亂邊境百民生活。
您也是前線退下來的,為何要幫仇敵養孩子!”
“你所謂的仇敵,是同受戰火牽連無辜的邺丘百姓嗎?”
甯澤骞看向他,“邺丘無辜?誰人不知邺丘好戰?如不是他們屢次來犯,邊境百姓何止這麼苦?”
林大牛苦笑,“再好戰,也打了十多年了...許多事,不是你們想的這般簡單。”
說到這裡,林大牛擡眸,“收回鎮西關鄰近城池時,邺丘人慌不擇路逃之夭夭。
那嬰孩不過幾月大,就趴在炕上,見着一隊隊披甲拿矛的士兵也不哭,瞪着個大眼水汪汪地盯着你瞧。”
林大牛長歎一口氣,“哎呀,一晃眼也養他至一歲多了,哦,他叫春天。一個院裡,還有夏、秋、冬。都是我陸陸續續撿回來的。”
“他們無辜,那臨越邊境因着戰亂失去雙親的嬰孩就不無辜了嗎?”
林大牛擡眸,一雙眸子像是上了沉重的枷鎖,沉沉地枷鎖,“悲痛凄慘難道有先後優劣之分嗎?怎麼着,舉着我的矛,将他刺個對穿,才不負我臨越子民的身份?”
“那...您也應該将他們丢回邺丘邊境去!哪能賠上自己的前程養他們?”明歌開口。
“學生仔,敬師堂可還立着聖人像呢!這無異是送他們去死!他們那時,才幾個月大啊!”
幾人沉默下來,穆清麥垂下眸子,“那您拿命博回來的前程,斷了一臂不夠,還想把命搭進去嗎?”
林大牛揚起唇角,“我都是個廢人了,哪來的前程?”
甯澤骞蹙眉,“您是前線退回來的英雄,什麼廢人!”
林大牛看向他,無所謂地笑笑,“什麼英雄不英雄的,他們避我如蛇蠍哩!
我也不曾怪罪過什麼,我本就孑然一身,無妻無子無父母。隻要能看着那幾個崽子好好長大就夠了。”
“可...”
林大牛擡擡手,“學生仔,我知你們都是官宦子弟,你們就是去告發我,我也不怪你們。”
“我們沒說要告您。”穆清麥扭過腦袋。
林大牛樂了,“那幾個崽子,也不全然是異族遺孤。”
他重重歎了口氣,“他們的母親,都是臨越人,父親...不提也罷,本就活得艱難,收養他們,我不後悔...”
幾人對視一眼,原來...是奸污産物...
“林大廚,您真的考慮好了嗎?”
林大牛笑着起身,“你們就是去告我,我也毫無怨言。”
幾人垂頭喪氣地出了膳堂。
“我不理解你們,明明林大廚是做了善事,為何愁眉不展的?”
“你也是臨越子民,怎麼會說這種話?”明歌不解。
“無關我是哪國人,我隻知道,這幾日學的聖賢書,通篇都在告訴我生命無期度,朝夕有不虞。
你們讀了這麼多書,花公雞,你學問最好,你告訴我,林大廚哪裡做錯了?”
幾人沒能開口。
“你們所謂的國恨家仇,那已經過去的事了,現下戰和,林大廚收養的稚子又錯在哪裡?積德行善非己為,隻願世間少悲情。”
穆清麥眼裡滿是迷茫,哪是誰錯了?是臨越律法錯了?還是他們這麼些年受到的教導錯了?
幾人這夜都沒有溫習功課,除了唐猶笙一如既往地睡得香,其餘幾人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笃信樓,書院老師辦公休息的樓,上方坐了一身着低調華服的男子。
苟虞看向林殊,“她真這麼說?”
林知硯飲盡杯中清茶,“倒是個識禮的。”
林殊行禮,“二殿下,陳有民想闖入林大牛的院子,被屬下攔住了,可要将人處理了?”
上方的人正是當今二皇子殿下,封霁禮。
他聞言哈哈大笑,“怎麼處理?林副将以為還在軍中呢,那是學子,他爹可是禁軍統領,我都不能輕易奈他何。”
苟虞摸摸胡子,“方修那小子肯定知道了,自入書院,他就靠着家裡捎的點心過活,一點飯菜未曾食用。
勢必要鬧出什麼事兒來,我看,是時候收網了。”
封霁禮點點頭,“那幾個學子,多關注一下,别讓他們跟着方修鬧,壞了我們的計劃。”
苟虞搖搖頭,“那幾個都是好的,不會跟着鬧。”
封霁禮垂眸,上輩子未曾聽過幾人名号,想來後來書院散了就各自回家了。
“他們本性雖好,架不住這麼些年,臨越上下都視外族為死敵的教育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