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山立派已有萬年,門中殿宇看起來确有些破舊,想來近年凡間鮮有邪魔惡妖,下山除惡的道士賺不到錢,門中自也沒有什麼金錢來源。若非是為修習長生不老之術,恐也已無多少人願意前來習道。
所以肉眼可見的,方丈山弟子數量并不繁多。司空玉清喊退了方才那些列陣的弟子帶着三人向階上走去,那些弟子們也不作拘束,帶着好奇熱熱鬧鬧地擁着他們口中的孟師兄四散開去,早已在山中不見了蹤影。
阿堯謝過當初司空玉清在山風鎮救下無拂和蘇行憐一事後,還想再與他寒暄幾句,倒是司空玉清先行問詢:“你們千辛萬苦特意來到方丈山,應并不隻是表達感謝這麼簡單吧?”
“嗯……”人既然猜到了,阿堯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們本是想勞煩仙尊幫我們回到天風海,除了這個,還想見一面仙尊您的哥哥。我認識他的女兒,我想他應該也會想和我聊聊的。”
“哦?”司空玉清走在前方,并未回頭:“我知你和阿霄是從天風海來,可你這狐狸朋友應來自凡間吧?你要帶她去天風海,是覺得當初受的刑罰還不夠?”
“仙尊,您……認識我?”阿堯發愣,“您不是自萬年前就離開蓬萊了嗎?那時候,蓬萊應該還沒有我才對。”
“我既認識阿霄,怎會不認識你?”司空玉清走至殿中轉回身來,目光停留在無拂脖前的琥玉上,“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情深之至,雖死猶生。這琥玉是出自司命之手,看來還真将你二人的命捆綁在了一起。”
司空玉清不但認識阿堯,他竟還認識這塊琥玉。看來他雖已成谪仙,但與仙界仍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他應知道不少關于他們二人的事。
無拂摸上琥玉問他:“若是司命星君所制,那這琥玉上的術法應也是星君設下的了?它連通了我的妖丹和映生的仙元,若隻是讓我易被她的情緒左右也沒什麼,但我擔心它的能量不止于此,不然為何我如何都摘不下它。”
“那哪是司命設的術,一個怕對方死,一個願為對方死,兩道術法加在上面,你還如何摘得下來。”司空玉清笑言,“等你們想起往事,此術自能解開。”
“兩道術法……”無拂看向阿堯,他最初以為這琥玉上的連心咒是某位仙人為懲戒他連累映生所下,萬萬沒想到那是逝霄自己為感受映生之苦所設。可那時,映生有什麼苦是需要他來共同感受,甚至能替她去死的呢。
那句“怕對方死”又是何意,映生在他的琥玉上還下了什麼除“連心咒”以外的術法?她的這一縷仙元又如何能夠護住他的性命?
這些問題接踵而至,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可才剛拜見司空玉清就急着打破砂鍋問到底過于失敬,無拂隻能拐着彎與他聊起來:“方丈山廣納天地靈韻,在這裡飛升成仙入蓬萊的仙人應該不少吧?”
司空玉清搖搖頭,實話實說:“萬年來,不超過五位。”
他喚來候在殿外的弟子,與他悄悄說了什麼,等那弟子作揖離去後,司空玉清才接着與他們聊起最初的話題:
“入仙界并非易事,既是來找我幫這隻小狐狸去往天風海,你們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畢竟仙界不是什麼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
“不過,我倒是希望映生仙子能夠成功。”
“阿堯,實在不行就算了,我本也沒抱什麼希望啦。”蘇行憐拍拍身邊人手背,“再等千年我一樣能見到他,你本就有傷,沒必要為我和渝舟再傷一次。”
“原也是為情所困之人啊。”司空玉清莫名樂呵地撫起銀白長須,“生而在世,誰能真正做到無情?哪怕是再冷血的魔,也會為所愛之人流下眼淚。所以若非渡海前抽去弟子們的情絲,我方丈山怕是要改名為求情山了。”
原來修習無情道并非是真為習得無情。
聽司空玉清如此說阿堯才明白過來,若人人帶着情絲尋仙問道,他們得道升仙的第一件事定是為求取家人和愛人平安,或在天風海拉着故人亡魂求與他們的生生世世不分離。
而這對天下蒼生是為不公,長此以往定成大患。
“所以你才讓碧漪設立忘憂閣将他們的情絲寄存下來。假以時日若他們不想修仙了,再回人間還能重新取回情絲?”蘇行憐若有所思地點着頭,“看來方丈山還真非無情之地。就是那司空玉岚屠殺我全族,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就算不能去往天風海,我也得找他再算個賬。”
“玉清仙尊,您把他關在哪裡了?”蘇行憐磨刀霍霍向豬羊,一副要把司空玉岚千刀萬剮的架勢。
她剛起勢,殿門外便傳來重重的膝蓋落地聲。衆人聞聲望去,隻見司空玉岚跪于殿前,長發淩亂不堪,似是一路疾奔而來。
他見大家已将目光落于自身,便全身撲倒在地,誠心請求:“映生仙子,請帶我上窮尾證無妄,我自願入雲羅贖罪。”
“這……”阿堯站起身來不知所措,她萬萬沒想到司空玉岚當初分明表示不悔,如今竟突然改變了心意,“其實我本也是想找您說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