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憐瞥他一眼:“妖可比你們人長情。”
“那怎麼比,你們能活個千年百年的,我一糟老頭子能苟活到現在都算不錯了——不過這短短幾十年我也算是活夠了,如今孤家寡人一個,還不如早點入輪回,說不定下一世還能衣食無憂。”
阿堯見他現在尚未發作癔症,趕緊繼續盤問他:“你說說看,那徐什韫原是怎麼死的?”
阿堯記得兩年前徐山青同她說起自己的寶貝孫女時,眼裡流露出的也是疼愛和惋惜,或許那時她就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但她怕老人家傷心,便也沒有多做問詢。
“我兩年前才從方丈山回的望州,對之前的事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别人說呀那徐家的女兒從來都是打出生起便百病纏身,命不過十五。我尋思這一定是徐家和海妖達成了什麼協議,如果徐家想在海上稱王稱霸,就得拿自家女兒的命來獻祭海妖,送給海妖做新媳。
不過望州城的百姓不信有妖呀,那可是養活了整個城的徐家,他們怎麼可能接受自己現在有滋有味的生活來自妖的饋贈?他們甯可相信那是神女娘娘的庇佑,徐家是仙界恩賜的河伯世家,這所有的功勞都是來自仙界,絕不可能是因為妖。”
阿堯想起他說他親眼見過海妖,這會又說徐家與海妖達成協議,這一切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确實很難不讓人相信。但他所說也不是沒有漏洞,阿堯提醒他:“可現在徐什韫不但活到了十六,而且還活蹦亂跳的,這一年也沒見海妖反噬淩雲堂讓他們在海上翻船呀。”
“所以,徐大小姐肯定是被海妖附體了!”孟道士反過來提醒阿堯,“你那小郎君,怕是要被她帶去海裡,代替徐小姐獻祭咯!”
阿堯哈哈大笑起來:“道士爺爺,你看得出他是妖,卻看不出他是什麼妖嗎?他怎會被獻祭到海裡,整個海被他掀了倒是有可能。”
孟道士漲紅了臉:“我……那我不是還沒學成辨妖麼……”
“那你口中的海妖,長得什麼樣?”
“他們藏在海下面,又沒冒出頭來,我怎麼知道長得什麼樣。不過那海下的黑影太大了,吓人得很,才沒過一會,那海妖就張開了大口,海面也卷起了巨大的漩渦,像要把我們都給吃了。
船上加我總共有五個道士,他們四人一起結陣抵禦那妖,但他們因為不是海妖的對手,不一會兒四人的靈力都被海妖給吞了,連帶着人一起被卷進了海裡。許是因為吃飽了,海妖放過了我和船夫,接着那漩渦沒了,海下的黑影也沒了。
你們信我,那肯定是海妖!可是那四人死了,船夫到岸後又不知所蹤,城裡隻有我一人見過大妖。徐家船隊龐大,幾百千号人都說自己行船多年從沒在海上見過妖,那他們都那麼說了,城裡就更沒人信我了,非說我是經曆了海難所以瘋魔了。”
阿堯點頭表示理解:“若海上真有妖,徐家還能成為海上領主,人家肯定要說他們與海妖有勾結,淩雲堂在這天下無妖的世道下還如何混得下去?他們當然要一緻對外,抵禦你這種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了。”
“怎麼會是沒有根據呢,我總是找機會證明給大家看我真的可以抓到妖,但他們依然不信呀。”孟老頭憤恨道,“這整個城都被徐家控制了!就連望州州府都得看徐家的臉過活,你們不知道,那守城的士兵也全是徐家的人!還傳什麼河伯的傳說,我看他們就是為了利益與妖為伍!”
阿堯看着昌平大街上車來人往,沿街高台樓閣鱗次栉比,百姓生活安居樂業,走了一路甚至都沒見到過一個乞讨者,便問孟道士:“就算真是妖,可他們既沒傷害普通百姓,還給大家帶來了更好的生活,百姓仍要因為他們是妖而将他們趕盡殺絕嗎?”
“那……那我怎知别人如何想……”孟道士的雙目又開始失神起來,“我隻知道他們提早關了城門,城外……城外人開始吃人……不對……人怎麼會吃人……肯定是妖在吃人……對,不止城裡是妖,城外也是妖……他們都在吃人……我隻能往海上逃……”
孟道士應是又陷入到了那段血肉模糊的回憶裡,才癫狂了沒一會,他便凄凄慘慘地又哭又叫起來,一會是人要殺他,一會是妖要吃他,一會又是他們都是一夥的,最後大喊着“爹娘,孩兒來救你們了”瘋瘋癫癫地跑了開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來往躲避的人群中。
阿堯和蘇行憐相視一眼,兩人皆是滿臉無奈。人和妖相勾結這件事似乎在他心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導緻他如今萬分堅信過去經曆的慘烈遭遇是由人和妖共同造成的,于是他既不幫人,也不幫妖,他成了這城中最孤獨的個體,倔強地為了證明自己的過去沒有被世人忘記而做着無用的努力。
但他所述的話,多多少少還是為他們提供了一些線索。比如,淩雲堂的徐什韫曾在一年前死過一次,又比如,二十多年前,望州城外遭遇了慘絕人寰的屠殺浩劫。
“小憐,你怎麼想?”阿堯心中有想法,但不确定蘇行憐是否同她一樣,“天下無妖的破局之道,或許就在望州。”
蘇行了點點頭:“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去方丈山的路,反正你的好郎君都要入贅望州了了,我們在望州多待幾日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