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幻境的主人名叫徐山青,他的家族徐家,是望州當地赫赫有名的家族之一。
徐氏以造海上神船聞名天下。傳聞中徐家的船在海上能夠抵禦十級飓風與海浪,無論海上困境如何都能破浪前行,風雨無阻,也由此徐家的船隊成了無數商人通商的首選。
無數人慕名前來偷習徐家的造船術,可幾百年來從未有人能夠真正習得其遇浪不翻的精髓,徐家便逐漸成了海上唯一的領主。
而徐山青的遺憾并非在于海。山青山青,他與翻滾奔騰的海浪相伴五十餘載,就連流出的汗水都快是腥鹹的海味,卻從未到過青蔥的山林。海闊魚是躍了,他卻如囚鳥,永遠飛不出那片徐家的天。
為此阿堯帶着徐山青在天風海日複一日地爬山,從這個山頭翻到那個山頭,終于快把天風海裡所有的山都給爬遍,他才怏怏吐露:“這就沒了?看來山林也不過如此,還不如大海廣闊無邊,永遠無法被凡人征服。”
累得要死的阿堯氣得想把他直接丢進鏡淵,他卻爽朗一笑:“為報答仙子陪我爬山,不如入我幻境,我帶仙子看看我們望州的富饒。”
徐山青帶着阿堯在望州玩了二月有餘,阿堯對望州簡直熟到閉着眼都能找到路,甚至說這是她的第二故鄉都不為過。可饒是如此,她卻從未聽說過望州有個叫忘憂閣的地方。
臨出發前,述羲同她講了忘憂閣的大緻方位。
入望州城後,沿主街向東三裡地可見一鐘樓,再向南一裡,左側即為悅風茶館。穿過茶館往裡走,入了柳花巷步行半刻,有千年古樹立于河畔。河流由北向南彙入渭江最後随江流入東海。
而忘憂閣便位于此河段中,非暗夜不見其蹤。待夜深尋去,綠色燈籠亮起處便是忘憂閣所在。
很陰間。阿堯如是說。方丈山不是去往修仙嗎,這怎麼聽起來像是去往雲羅的地方?不過述羲不會再騙她,她也就牢牢将此路線記于心中。
颠簸三日有餘,才入望州城,他們已累得無暇尋找什麼忘憂閣,于是首先找了個望州頂好的客棧入了住,順帶沐浴更衣洗去路上風塵。
再彙合已是黃昏。蘇行憐轉着手中的錢袋招呼剛下樓的阿堯和無拂去搓頓好吃的,這話才喊出半句,下一瞬突然感到一擊重力上背,人已變成了嘤嘤嗚嗚的小黑狐,連帶着手中的錢袋都甩飛到了一邊。
“等等等等!”阿堯三步并作兩步跑下樓,阻止眼前穿着道袍的老道士将蘇行憐抓進鐵籠,“她是好人,你别傷她!”
“誰說望州無妖,看,這不就是妖嘛!”老道士催動着術法,将五張黃符死死貼在蘇行憐的背上,“還好今天出門帶夠了符咒——你?”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堯,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無拂,吓了一大跳,裝作淡定卻語氣顫抖地說:“我我我乃方丈山掌門親親親傳首首首席大弟子,你們别亂來啊,小小心我讓你們,吃吃不了,兜着走!”
“得了吧,還首席大弟子呢?首席大弟子不在方丈山好好待着升仙,跑我們凡間來幹嘛。”看起來對妖物見怪不怪的客棧掌櫃還在自顧自地敲着手中的算盤,“孟老頭,你少搞這些歪門邪道,你要真能捉妖,什麼時候把你口中的東海海妖給捉了,全望州的船隊都能排着隊給您老人家磕響頭。”
掌櫃的停下手中的算術,往下瞅了一眼還在嘤嘤嗚嗚的小狐狸,啧啧道:“快把人小姑娘變回來吧,看着怪可憐的。”
他竟然不信蘇行憐是妖?!阿堯順勢跪在小黑狐面前哭得花枝亂顫:“我的好妹妹!我可憐的妹妹!你怎麼被人變成狐狸了!嗚嗚嗚嗚!有沒有人給我們做做主啊!”
“哎喲,孟老頭又在演捉妖的假把戲了。”在座食客也紛紛投來注目禮,“方丈山坐鎮,神女庇佑,我們望州城内千百年來都沒有妖物出沒,海上更是風平浪靜,就你天天在那危言聳聽,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海上真有妖!”孟姓的老道士急得眉毛都快立起來,他又指着地上的狐狸,“她也真是妖!還有他!他也是!不,他不止……”
無拂瞪了他一眼,老道士吓得抱緊懷中的布袋瑟瑟發抖:“算了算了!當我沒說!你們都是妖,我鬥不過你們!”
他收回蘇行憐背上的五張符咒,将她化回了人形。剛要悻悻離去,卻被阿堯叫住了身:
“你當真是方丈山弟子?”
“那還能有假?”老道士氣勢洶洶看來,感受到墨衣男子渾身的殺氣後,又很快蔫了下來,“隻是沒學成殺妖的本事罷了。”
這一路向東行來,人人皆是聞妖喪膽,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妖物。可望州的百姓卻不盡相同。他們似乎并不怕妖,甚至眼前這道士分明能捉妖,他們卻置若罔聞,還對他冷言冷語,實在怪異。
“若你不介意的話……”阿堯看向蘇行憐和無拂,企圖尋得他們的認可,“晚上的酒,我們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