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京城比白日稍顯熱鬧。馬路兩旁的燈籠自城門一路通向宮門,帶着神鬼面具的遊行隊伍正沿路向兩旁的百姓灑下淨水,往來行人手中皆握着未燃的香火,面色沉重,并不能在他們臉上見到節日該有的歡娛。
阿堯幹脆坐在橋墩上恢複體力,順帶百無聊賴地看着百姓們聚在河邊放河燈,還照着遊行人的模樣變出一副鬼怪面具,安安穩穩地将它戴在了自己臉上。
“抓小偷!快!快抓住那個小偷!”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陣騷亂,突然有一名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年輕男子被衆人壓制在地,大家圍着上前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似是将心中所有怨氣全都發洩到了這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身上。
“對!就是他!就是他偷走了我的荷包!”一名同樣穿着舊棉衣的婦女急匆匆跑上前來,從地上男子手中扯下雲紋白錦荷包,不忘再給地上的男子兩腳,“我娃兒都要吃不上飯了,你竟還偷我的荷包!”
不對啊。阿堯仔細瞅了一眼,那雲紋白錦荷包好生面熟,不就是連羽神君贈她的乾坤袋嗎?!
盡管身心疲憊,她還是跑上前去抓住了那名婦女拿着荷包的手:“等一下,你說這荷包是你的,可有什麼證據?”
“這能有什麼證據?!它本來就是我的!”那婦女面露難色,開始蠻力掙紮起來,“這麼多人看着,你不會是想要明搶吧?”
“你手上這荷包乃是天山雪蠶絲所制,面上雲紋皆由金線勾勒,包内暗藏乾坤,可包括天地萬象,你說此等神物是你的,莫非你是那天上來的仙人?”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堯身上幹淨素雅的穿着,接着胡亂發起瘋來:“我确實是撿來的,但是沒人要的東西,我撿了不就是我的嗎?!你們這些有錢人都已經不愁吃喝了,為什麼還非要把我們窮人往死裡逼,連一個荷包都要和我搶!”
阿堯微怔:“我沒有……可這本來就是我的……”她隻是想拿回自己的乾坤袋,怎麼就變成逼迫他人了……
趁阿堯猶豫,她趕緊擺脫了禁锢,沖進人群消失在阿堯眼中。
地上那男子還在挨着打,阿堯心中不忍,剛想施法救他,卻看人群突然讓開了一個大口:
“是天師!天師來了!”
“天師來給我們祈福解厄了!”
“天師!您快救救我們吧!”
遊行隊伍的中間,八名男子擡着肩輿走來,座上一名身穿雪蠶仙衣的白發男子盤腿打坐,而他的臉上竟也戴着神鬼面具,使得圍觀百姓無人能看清他的真實面貌。
他揮了揮手,遊行的隊伍便停了下來。接着,他從肩輿上走下,徑直走到地上那名被打得青一塊腫一塊的男子身邊,伸手于上方探了探:
“下元節為非作歹,此人已被妖邪入侵,理智喪失,唯有誅殺才能永絕後患。”
接着,他從背後抽出一把劍,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驚恐的眼神中,毫不猶豫揮了下去——
“住手!”阿堯以仙力将那長劍擊飛,又淩雲踏步上前将長杖抵在了天師喉前,“天規在上,仙不能殺人,你根本不是仙,你是何方妖孽?”
那男子的舉止神态看起來的确仙風道骨,他冷靜移開阿堯的杖,撫着面前長長的胡須說道:“仙不渡人我渡之,活着受罪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這算什麼話!”阿堯據理力争,“好死不如賴活着,隻要活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人群突然爆發一陣驚呼,阿堯回頭看去,卻見那名男子已經撿來了劍自我了斷。他走得痛苦,臉上卻笑得安然。
“這位姑娘。”那名天師複又喚她,“善非你所以為善,惡也非你所以為惡,萬事萬物命由天定,你并非此境中之人,凡事還是莫要插手為好。”
怎又是如此?!那二死一傷的畫面還曆曆在目,如今這人的死去難道也是她插手所緻?若她幫誰就會害了誰,那蘇行憐又會變成如何結局?!
她看天師就要轉身回座,趕緊喊住了他:“天……天師……我想知道,他們都是我害死的?”
天師回頭看了她一眼,終搖了搖頭:“非也。他們,本就是将死之人。”
“我看該死的人是你!”無拂從天而降,用法力将那肩輿炸了個粉碎,惹出的驚天動靜吓得在場百姓四散逃竄離去,可那名天師仍鎮靜站在原地。
“什麼狗屁天師!今天,我就看看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非要置我于死地!”無拂揮手施法,将天師戴的面具一并炸毀。
面具下,老者面容平靜祥和,似完全感受不到置于眼前的危險。面對無拂的怒氣沖冠,他甚至還能溫和笑對:
“阿霄,你也長這麼大了,他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你……你是誰?你認識我?……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天師嗎?你怎不是那人……”無拂驚覺眼前人與百年前站在高閣上的仙人并非同一人,甚至,他還對自己說着奇怪的話,“阿霄?他?他又是誰?”
“這個問題,日後你終會自己找到答案。”
天師拂面,臉上竟又帶上了方才已經碎裂的面具:“我們也很快會再見的。”
他念訣施法,将阿堯和無拂一同送回了謝宅門前。
蘇行憐正坐在大門口等着什麼人,見阿堯和無拂出現,便開開心心地跑了上來:
“我就知道還會見到你們,便在這裡等你們。”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白色的荷包,交還到阿堯手裡,“喏,我幫你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