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堯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男子就是人間的九五之尊。以她對秦越的印象,人間的皇帝分明是一身傲氣、滿身珠寶、從頭到腳頤指氣使,哪像眼前這人一樣身着布衣、姿态低微、哭得毫不在意形象。
這怎麼會是皇帝,是不是搞錯了,怕不是也像麗妃一樣被那個蘇行憐給掉了包。
她還在内心質疑蘇行憐,蘇行憐已經接過了話茬:“他确實是現在昊國的皇帝賀明。我沒想到過去了那麼多年,人間也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秦越的萬國早已不複存在,現在的皇帝,應是一個真正一心為民的好皇帝。”
“秦越?”無拂看着謝府中發生的一切,和阿堯一樣有點颠覆自己的認知,他方才設計将皇家軍一網打盡,如今卻告訴他萬國早已滅亡了?那他剛剛費盡心思的報仇算什麼,“秦越死了?現在是什麼朝?”
“你不會也是秦越的受害者吧?”蘇行憐本來還在擔憂自己的生死,這下仿佛見到了隊友一般幸災樂禍起來,“可惜了,尋仇無路。等該死的人真死了,再回過頭去看看,往事早已成了過眼雲煙。除了自己,還有誰會記得當年别人對自己犯下的罪呢?”
“我知道了!無拂,你抓錯人了!”阿堯腦子一下子轉過來彎,“新帝的精衛是程将軍帶領的天罡衛,不是你們說的秦越的軍隊,他們可都是好人!方才我為演戲跪了半天,程将軍還偷偷塞藥給我,你不能亂殺好人!”
“……”無拂看着阿堯甩了半天自己的衣袖,心中煩悶,隻好揮手撤去了結界,将那些無辜被困的天罡衛将士們從彌生幻境中釋放了出來。
将士們突然在謝府中現身,左看右看仿佛自己剛經曆了一場怪夢,但很快他們發現了跪倒在牆角的賀明,又趕緊跑過去護駕。
無拂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疑問今夕是何夕。
蘇行憐也同樣還在悶悶不樂地哼着氣。自幾天前意外落入人間,她僅存虛無的殘識到處飄蕩無處安家。也不知是不是執念過深的緣故,她又來到了京城,到了曾經和那個人結下海誓山盟的地方。
可她早已恨他入骨。為了讓皇帝下旨抄謝家滿門,她費盡心思鑽進了皇帝最愛的麗妃身上。沒想到麗妃剛剛生産完小皇子,身子骨弱得不行,她堪堪隻能使出三成的狐族媚術,沒想到這竟遠遠不足以讓眼前的皇帝受其蠱惑。
“你不是婉晴。”已至中年的皇帝賀明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同,他怕袁婉晴的身體受到狐妖傷害,隻能心平氣和與她交談,“你把婉晴藏哪了?如果有什麼需求我可以盡力滿足你,哪怕要我身死也可以,但請你不要傷她,她才剛生完阿允,經不起折騰。”
連媚術都無法控制的男人,他對她該有多愛啊。
但即使這麼愛一個人,他不還是沒有将她立為皇後。蘇行憐心中冷笑,她認知中的男子皆是如此,愛是愛的,但也能同時愛好多個,他們的愛總是如此廉價:
“你既然這麼愛她,她也不過隻是一個後宮妃子。”
賀明歎氣:“那是婉晴自己不願。她的父親本就是我義父,陪我殺敵四方出生入死,于我有恩師之情,她說若因此立她為後,恐朝中忌憚權傾一方,不但令其父在衆目睽睽的緊盯之下寸步難行,也會因内部猜忌橫生令剛成立的朝政不穩。她心中固然有大義,勸我以天下為先,但我的心意從未改變,自始至終她是我今生唯一摯愛——姑娘還有何疑慮?”
“你當真願為救她割袍斷義不顧一切?”蘇行憐仍是不願相信男人的鬼話。
“不是的。”賀明解釋,“于她有情,于兄于國亦有情,若此情無法兩全,賀某甯願自己殒命,也不會對不起任何人。”
蘇行憐沒想到,自己死了四十多年,人間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素來知曉人間天子的後宮座無虛席,君對臣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眼前的新帝竟會為了不背叛愛人和臣子選擇甯死不屈,這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見他如此,蘇行憐也不再為難他,她說:“我要見謝渝舟。”
“原來姑娘就是那位渝舟無法放下的夢中人。”
“談何放不下?”蘇行憐來了氣,“他自私又膽小,可以為了仕途枉顧他人性命,昧着良心為昏君賣命,于他而言自己永遠是第一位,何必在我死後裝深情。”
“渝舟不是這種人。”賀明知曉說什麼蘇行憐都不會相信,還不如讓她親眼所見,“我即刻下旨抄謝家滿門,你且看他會不會為了謝府上下幾十餘人性命和我的安危逆行而上。蘇姑娘,你和渝舟之間的過往我不甚了解,但你既有機會重返于世,便是上天給了你這個機會,若有未解心結,還需自己前去親眼看,親口問,方能知道他為你做了些什麼。”
狐香效力已過,謝府中昏睡過去的下人們開始一個個蘇醒,尚不知曉府中剛剛發生了什麼。
而謝府大門處,蘇行憐看着述羲背着失去意識的謝渝舟往外走,忍不住問身旁的阿堯:“你們引渡人,是不是可以帶殘識重回過去,重走一遭心境中最難放下的舊事?”
阿堯擔憂地看着受傷的林恃無和謝渝舟,朝蘇行憐點點頭:“幻境因夢而生,夢醒而滅。一旦進入彌生幻境,若非你徹底放下心結幡然醒悟,我們都會被困在夢境裡出不來。即便如此,你還願意回到過去嗎?”
“嗯。”蘇行憐長歎一口氣,“不然,我和他的恩怨将永遠不會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