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恃無的年輕男子縱身躍下深坑，步至一臉警覺的無拂身側查看他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子：“她中了魔毒？”

無拂懶得理他，他隻想趕緊将阿堯帶去京城，看看有沒有大夫能夠治她的病，雖然他也知凡人懂法術的可能性極低。

無拂前行一步，那人又攔住了他的腳步：“你不信我？我能救她。”

無拂冷哼一聲。琵琶山離京幾十裡路，若非周邊農戶鮮有人經過，更何況是入這水簾後的洞穴，再入這蛇窟。

那人看上去身着一襲月白道服，特意來此，應是早就知曉此處伏有蛇妖，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他們二人将蛇妖制服又差點命喪于此時才姗姗來遲，誰知道安的什麼心。

無拂“婉”拒：“不必。”

那道士便跟在無拂身後聒噪：“她是仙，你是魔，你們殊途不同歸，你救不了她。我師從東海方丈山，習的是仙術，能以仙氣渡之。你若還是不肯，這京城再無人能救她，不出三日，她便會同這蛇妖一樣神魂俱散。”

無拂頓住了腳，側頭看他。

那年輕男子同他差不多高，面上的年紀似也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是，那人五官柔和，嘴上始終笑盈盈的，身上淡淡的桂香襲來，帶着一股暖意，反襯得無拂愈發陰寒。

虛情假意。他對這種同連羽差不多類型的男子都是一樣的看法。

但他說他來自方丈山，無拂想起來他還是周霁時，曾聽聞坊間百姓談論，凡人欲修仙皆要往方丈山去，那是離仙界最近的地方，也是不少仙人避世修煉的地方。

若那人真是方丈山的道士，說不定他可以帶他前往方丈山，帶他回到天風海。

尚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若是各有所求，倒是未嘗不可。

于是他姑且應下，由着那可疑的道士帶他們回了自己位于京郊田間的宅院。

步至門前，無拂擡頭端詳宅前牌匾上兩個大字：林宅。門外不少百姓已将宅院圍得水洩不通，見那道士歸來，一個個如見活菩薩降世般湧上前來：

“恃無先生！您總算雲遊回來了！”

“先生！剛剛突然烏雲密布，琵琶山黑光沖天而起，是不是山裡真的有蛇妖？！”

“先生您要是再不回來，京城怕是待不了人了！”

“諸位。”林恃無一個個扶起跪拜在前的百姓，安撫他們，“蛇妖已除，黑雲散去，大家可以安心了。”

接着，百姓們再度哄搶林恃無手中的黃符，而後知足離去。

無拂冷眼旁觀這一切，他再望入林宅府中，瞧見府邸幽靜雅緻，不失華貴之氣；院中草木林立，家丁忙于修建枝丫；後方屋舍層疊幾進，飛檐翹角。如此景象，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道士的居所，再加上他手中那些怪異的黃符更顯此人身上疑點重重。

隻是他現在沒時間疑問，隻催促林恃無快些為阿堯醫治。

“煩請這位道友回避。”林恃無見無拂已将昏迷的阿堯放置于床鋪之上，便差無拂離開。

無拂心中疑慮更甚，他再懶得查驗他是否真為方丈山的道士，直接拎起他的衣襟怒言：“你若搞些騙人的伎倆，我馬上讓你身首異地。”

“道友息怒。”林恃無仍是笑意滿面，“讓你回避隻是怕你瞧見她受苦的樣子心疼。你若不願離去，待在一旁也可。”

無拂放開他，站到了阿堯床邊。林恃無也不再強求，接着飛一頁黃符于空，運行内力為阿堯渡去仙力。

在黃符的鎮守下，阿堯體内仙魔兩力互相抵抗，她雖在昏迷中，卻似正經曆體内劇烈拉扯的苦痛：黑色經脈崩現，魔迹來回翻湧，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下，身下的被褥已濕了大片，她雙眼緊閉，卻因疼痛快将嘴唇咬出鮮血。

無拂将這番場景看在眼裡，琥玉帶來的疼痛果真深入了他的骨髓。

他因疼痛跪倒在地，卻又跪爬至阿堯身邊，将她的手緊緊握入自己手中：“阿堯，撐住。”他強忍着自身的劇痛，方知她承受的應是他的十倍還多，“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别耍賴，給我好好活着。”

無拂拼盡全力壓制琥玉帶給他的傷痛，不厭其煩地為阿堯擦去臉上的汗水。與此同時，林恃無仍在不停運行附加于黃符之上的陣法，将魔氣從阿堯體内極力抽離。

那種□□剝離的疼痛，無拂最是知曉了，他尚能忍受，可她那麼小一隻，她被連羽保護得那麼好，甚至從未受過傷，她怎麼忍受得了這些？

他甚至有一點點埋怨自己，好像是他害她至此，若不是他在蓬萊逼迫她，她也不會來人間走這一遭。

可若不是來了人間，他又怎知阿堯願為守護一方百姓犧牲到這個地步……

“不對勁。”林恃無運着力，問詢趴在床邊的無拂，“她以前是不是受過比今天這還嚴重的傷？好似挨過幾十道天雷刑罰，使她内丹極其虛弱……不然一介仙子，怎會被魔氣侵襲至此？……”

天雷刑罰？無拂看向床上因苦痛面目猙獰的阿堯，她不是天風海裡過得最無憂無慮的引渡人嗎？她何時受過刑罰，連羽又哪會舍得讓她受刑罰？再說了，他們仙家的事，他又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