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熱交織。
在無數夢魇的糾纏下,他終于在走不出的迷霧中撕開了一條裂縫,恢複了清明。
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屋頂角落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隻漆黑的高腳蜘蛛正将一隻倒黴的肥美蛾子拆吃入腹。
行疆眼睫一顫,昏迷之前的事情慢慢回歸腦海。
那個奇怪的人救了他。
那個人叫雲恒。
早就修為盡廢的那個雲恒。
行疆慢慢坐起身,這是一間看上去更像是雜貨間的屋子,唯一還算幹淨的隻有他身下的這張床。
他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過了,能聞到中藥的味道。
行疆擡手摸了摸身上的紗布,包紮得很好,身上也被擦洗過。
是那個人……
行疆眼中多了些波動。
木門被推開,一個穿着布衣的小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走了進來。
行疆在看到對方的瞬間,脊背緊繃,露出了攻擊的姿态,“你是誰?”
那小童看了一眼行疆,“你身上的傷如果再不及時醫治,現在就能見到閻王爺了。”
聽到這話,行疆微微一頓,看着面前小童。
那小童把藥端到行疆面前,行疆也沒伸手接過。
“他呢?”
行疆乍一開口,又緊緊抿着唇,神情帶上了幾分冷色。
雲恒去哪兒和他有什麼關系,估計是看他快死了,沒辦法給他養老所以走了吧。
那小童根本沒注意到行疆的表情,面無表情開口,“他暈了,在門外。”
行疆一愣,“什麼?”
“他求我們谷主幫他救你,吃了劇毒焚心,倒在外面了。”小童說道。
行疆怔愣許久,猛的下了床,因為動作太猛扯動了身上的傷口,他動作不停,後背卻生出一層冷汗。
他急急忙忙走到門口,果然看見倒在地上的雲恒。
還是那身單薄的衣衫,黑發散落地面,臉上帶着薄紅,呼吸急促熾熱。
行疆立馬走到雲恒身邊,伸手觸碰了一下雲恒的臉,燙的驚人。
“你就這麼讓他倒在這裡?!”行疆咬牙,目光帶着幾分兇狠看向那邊小童。
小童仍舊毫無波瀾,“谷主隻讓我救你。”
意思就是,雲恒是死是活和他沒關系。
行疆咬牙,一把将雲恒抱起來,身上的傷口又滲出了血迹,行疆卻沒停住,穩穩當當把雲恒放在了床上。
“救他。”行疆看向小童。
小童:“我隻負責救你……”
話還沒說完,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救他。”
小童依然重複,“我隻負責救你……”
行疆看着面前面無表情,像是沒有正常人思維的小童,眼角抽搐一下,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手腕一轉,把匕首對準了自己。
“不救他,我就死。”
小童動了動唇,似乎兩個決定在腦子裡打架,最終點了頭。
行疆用十分别扭的姿态抱胸站在門口,看着那個不正常的小童拿了銀針給雲恒紮了兩針,又給他喂了藥。
最後确定雲恒燒退了,呼吸平穩了,行疆才讓那個小童離開了。
在這個破舊的小屋子裡,床上青年呼吸平緩,五官迤逦,身軀單薄,和這個破爛的地方格格不入,簡直像是誤入了泥潭的花。
雲恒,十年前的天才,現在的廢物。
明明自身難保,竟然敢服毒救他。
這算什麼?
他憑什麼這麼做?
行疆目光沉沉盯着床上的雲恒,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陽逐漸落山,陰翳逐漸籠罩房間,行疆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雲恒睡了一晚上,行疆就這樣在床邊盯着雲恒看了一個晚上。
雲恒昏睡過去,沒有意識,而懸浮在半空的系統是親眼看着行疆的神情從冷凝逐漸變成複雜。
晨昏交替,漆黑的房間又染上了光影,少年的身影倒映在牆上,又逐漸被拉長。
在天光大亮的時候,床上的雲恒終于有了動靜。
雖然隻是指尖微微動了一下,可坐在床邊的少年還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嗯……”
雲恒輕哼一聲,眼睫顫動,慢慢掀開眼皮,露出了裡面琥珀色的眸子,而這雙眸子中映出了少年的身影。
雲恒盯着行疆看了半天,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閉了閉眼,然後再睜開。
一旁系統忍不住開口了,“你沒做夢,你内定的好徒弟沒有抛下你。”
雲恒心裡一下子炸開了煙花。
他雖然死不了,但是因為身體太虛弱,所以系統提醒他要倒下的時候,他抓緊時間和藥王谷那個小童說讓他救行疆。
他都已經做好自己醒來的時候,行疆要麼不治身亡,要麼治好了抛棄他走了的準備。
但沒想到事情居然是最好的發展。
“你……”
“你……”
兩人一起開口。
行疆抿了抿唇,偏過頭。
雲恒沒注意到行疆的别扭,坐起身來,笑容燦爛,剛才的虛弱似乎已經從他身上褪去,帶着幾分小得意,雲恒沖着行疆一眨眼,“看來我們都是命大的,多有緣分,你看我,雖然沒什麼特長,但我這人運氣一直都很好,所以我身邊其他人運氣也好,你要是拜我為師,絕對不吃虧。”
行疆嗤笑一聲,“運氣好?”
“修為被廢,成了廢人的運氣好?”行疆說道。
雲恒一愣,然後輕咳一聲,摸摸鼻子,“人不能看過去,你得往前看。”